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千实觉得自己被割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懵懂天真,对即将到来的耻辱浑然不知;一个焦躁忧惧,拼命想阻止自己这段愚蠢的过往。
然而懵懂的那个她轻而易举地占据了上风,只见她拿起八字细细端详,片刻后道:“师祖五行平顺,可享百岁之寿。”
大殿原本喜气洋洋的氛围瞬间凝了。
“噗呲。”
下方不知谁嗤笑了一声,随即消失在人群之中。
后知后觉的千实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犯了个最基本的错误。
今天是师祖九千岁寿辰,她却言师祖只有百岁之寿。
完了。
千实的脑袋翁的一声,指间微微战栗,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被无限放大的尴尬与无措,连带着刚才那声嗤笑,在她的脑袋里轰鸣回响。
三界瞩目的深泽神女,所有人寄予厚望的仙界战神,原来是这样一个草包。
师祖震惊后又失望的目光让千实的腿失去了逃跑的力气。
她像一只误入兽林的幼鹿,只想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而就在这时,四周的光适时暗了下来,似乎真的给她找了个地缝。
千实开始瞧不清四周那些人的面目,可没了光明,那些或是失望,或是惊讶,或是讥讽的神情,却更加地清晰可怖,直达千实的心底。
她退无可退,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勒住了,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她真是,太丢脸,太没用了。她枉为神女,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无形的牢笼将她锁住,不留一丝退路。那些扭曲的面孔朝着千实逼近,他们的瞳孔里的光太过锋利,在铺天盖地的窒息之中,千实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神识激荡间,指间忽地一烫,紧接着,她的手臂开始灼痛起来。
千实疼得闷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她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辨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只有一道声音似远似近,像隔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纱帘传了过来:“原来你怕的是这个。”
那声音听上去十分不以为然,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有什么值得烦恼的。
千实一愣,感觉那逼仄的气场散开了些,给了她一点喘息的空间。
她定了定神,理了理衣袖,声音虚弱道:“因为真的很丢脸啊。我这样没用,还腆着脸身居高位,我……真的不配。”
是的,她最恐惧而最无力的,是她不配。
那些如刀的目光里,都在明晃晃地告诉她,她不配成为深泽神女,她甚至,还配不上深泽这个姓氏。
可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从容:“你记漏了,你的师父只是不会教罢了。而且这件事你家师祖师父帮你瞒下了,没有传出去。”
是真的吗?这样熟悉的话,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千实心里的枷锁微微一松,可随即意识又不太清晰了,她迷迷糊糊反驳道:“怎么可能,那一屋子的人呢。”
那声音笑了:“不错,所以你师祖连夜向遨莱岛采购了大量的失忆水。你回想一下,是不是每个人在离开深宜峰前都喝了送别酒,你们自家弟子也陪着喝了?”
“是、是这样吗?”千实晃了晃脑袋,随即又感到无地自容了:“那这也太兴师动众了……不行不行,我觉得更丢人了……”
谁叫你的脸面也代表了深泽的脸面。
丰之心里轻笑一声,对千实道:“好了,若是心里过不去,再丢几次脸就好了。我看你那师祖的订单量还能再喝个几轮。”
哪有这么安慰人的。
此时千实已隐隐认出了丰之的声音,心中平稳了不少,听他这样说,不禁嗔道:“不许咒我。”
但被这样打趣一下,心里阴霾倒是散去了不少。此时的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已经是一个重新拿回深泽之力的神女了。
所有的嘲讽与讥笑都变成了无稽之谈,周围的场景便随着千实心境不断地变化,重新回归到当初与黑熊精相遇的地方。
千实长嘘一口气,还没缓过神来,手腕却被人一扯:“你受伤了?”
千实猛地回过神,只见丰之拧着眉,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就要拉开她的袖子。
她那鹅黄色的衣袖,不知在什么时候,染上了一团嫣红的血迹,看上去十分刺眼。
千实一怔,她忙拂开丰之的手,微微避过身笑道:“这不是我的血,是那头黑熊精的。它的手臂不是被十四的剑气伤了吗?当时它比我先被攻心阵法攻击,我伸手拉了它一下,没拉住,倒是染上它的血了。”
又来了。又是这样客气疏离的态度。
丰之沉默地盯着那带血的衣袖,半晌,幽幽道:“是吗。”
话里却并没有疑问的语气,更像是笃定的质疑。
千实笑渐渐地淡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