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嫁人为妻也好,为奴为婢也罢,女子一生早早就被规划好了。既然跳不出这座牢笼,那就只能绞尽脑汁让自个儿过得舒坦些,又言苦中作乐。”
“只是苦中作乐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人真到了那一步就会发现一切都身不由己,于是免不了争啊抢啊,只为了男子那一点点的温情,让自己在暗无天日的内宅之中有所依仗,以此显得没那么落魄。”
“方才四哥问她图你什么,那可多了去了。你是天家血脉,王朝的四皇子,是世上最尊贵的人儿,别说是做妾,就算只是收做房中人,对她而言都是无上之荣幸了。可不比出宫嫁个寻常百姓家要体面么。”
说到这儿,卓清绾声音低了不少,“况且,近身伺候过天家的女子,能不能出宫都不一定,出宫了能不能再嫁也不一定,她眼下已是死局,可不得想尽办法给自己拼出一条路来。”
饶是傅寒川的七窍玲珑心也没想这么些,他一时沉默,半晌才叹:“若真是她,那也是个可怜人了。”
卓清绾笑:“四哥快收收菩萨心肠罢,若真是她下毒,还整日在你面前晃荡,那可真是吓死人了。”
休息了一阵子,两人再度起身往竹苑去。
一路上,傅寒川都在想她方才说的话,十分感慨地道:“人在世上生存本就不易,可女子更为不易,只愿有一日能有一神人出现,改变了这困境。”
“难呀,恐怕神仙来了都无能为力。”
傅寒川觑她,“何出此言?”
卓清绾侧了侧身子,帮他挡住吹来的冷风,答:“从前我听母亲说过不少内宅之事,她觉得将其中的利害掰开了、揉碎了讲给我听,将来我嫁人凭着一身本事,便不至于被欺负。你瞧,母亲也知道嫁人之于女子而言便是门苦修,她宁愿让我多学一些手段,都不肯让我一生不嫁。可见这嫁人之思想在世人头脑中已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可摒弃的。”
傅寒川却道:“万事开头难,但只要开了头,接下来便容易了。”
卓清绾沉默半晌,长叹:“但愿吧。”
顿了顿,他调侃问:“你既知道嫁人之于女子有害无利,那,将来还嫁吗?”
“……”
卓清绾一愣,没料到这般不正经的话是从循规蹈矩的四哥口中说出来的,反应过来之后闹了个大红脸,咬着唇不回答。
傅寒川便也没追问。
直到过了前头拐弯之处,眼瞅着快到竹苑了,她才闷闷地开口:“我并没有说这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啊,我只是希望女子们在嫁人一事上能够多些选择,可以将机会攥在自个儿手中,不必由他人决断。女子若嫁,只因两情相悦,若遇不上喜欢的男子,女子们也能有旁的活法儿,不至于被亲人逼迫,守着不爱的夫君,在宅院里了却此生...”
傅寒川深看她一眼,心底只有一问:所以她认定之人,就是小六了么?
傅寒川胸口仿佛盛着一大缸醋,随着他的步伐晃荡,酸的他要吐。
甫一进院子,竹莺便从大厅出来迎接。往日她是万万不能进入正厅的,可自从昨晚开始,她发现那个暗卫不再拦着她出入了,想来是得了四皇子的令。
竹莺高兴极了,觉得自个儿离飞上枝头又近了一步。
傅寒川入了大厅,斜靠着椅子休息,道:“竹莺。”
她心头一跳,赶紧上前来,笑得如花般灿烂,“请殿下吩咐。”
“你去烧壶热水来,孤口渴。”
“是。”
竹莺领命退下。
屋里有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像是燃烧的竹香,却比那更强烈一些,熏得卓清绾胸口实在不舒服。她问:“这屋中熏了什么香?”
傅寒川一路走来累极了,此刻斜靠在软榻上合着眼,好似睡着了般。
卓清绾纳闷地转头,又叫了他几声,发现他毫无反应,赶紧过去查看他的情况,“四哥,醒一醒...”
他没有任何回应,面色却诡异的红润起来。
“四哥...?”卓清绾的指尖都是抖得,将要去试他的鼻息时又止住,生怕犯了什么忌讳。
她胸口那股子胀痛感逐渐发酵,思绪也不怎么清明,眼前黑一阵白一阵,逐渐看不清了,慢慢的,她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更别提拔高声音让外头候着的人进来。
卓清绾眼前一阵黑,终是撑不住,“噗通”栽倒在他怀里,彻底失去了知觉。
***
梦境之中烟雾缭绕,化作一条摸不着首尾的蟒蛇紧紧缠着她,让卓清绾险些喘不上气来。隐隐约约的,远方好似有人在不断呼唤她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低低切切。
卓清绾情不自禁的循声而去,烟雾被一双无形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开。
她骤然从梦中抽离,猛提了一口气,翻身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
耳畔的声音再次响起,变得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