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情
男人刚经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唇色灰败,脑袋上的一处伤口正缓缓溢出点点鲜血来,瞧上去凶险至极,偏生他还紧紧咬着牙关,不愿发出一声痛呼。
感觉到女子望向他的视线,男人微微睁开眼,朝救了他的女子轻轻点了点头:“多谢姑娘施以援手。”
道谢时,他才勉强看清了救他的人。
本朝民风开放,女子在外行走也不必遮遮掩掩,女子润洁入如白瓷的面容直接便映入眼帘,鸦羽般的睫毛被阳光映照其上,像是镶嵌了一层细小的珍珠。
就算不够纤细,但也绝对不会有人否认,这是个极美的女子。
男人很快便垂下了眼帘,不再看向她。
郭牡丹并未留意到他的动作,乌溜溜的眼睛粘在男子脸上,又缓缓往一旁探了探,在他宽阔的肩膀处流连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想往下瞧,好在她控制住了自己。
单她眼下看到的这些,已经足够让她满意了。
“你受伤了,我先带你去疗伤吧。”
男人沉默了片刻,低声又道:“多谢姑娘。”
他没了先前的记忆,身上也并没有别的物件,眼下除了跟这个把他从小倌手中解救的女子离开,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郭牡丹的随从们把他扶起来,送上马车。
虽说男女同乘于礼法不合,但眼下他身体抱恙,又有旁人在侧,便也没那么多讲究。
等他进马车的时候,那个救他的女子已经在靠车窗处坐着了,男人这才恍然发现,这个“姑娘”已经梳起了妇人发髻。
他垂下眸子,并未多想,不过在落座时,特意坐到了一张离窗口最远的小凳上,斜靠着车厢,尽量避嫌些。
只是这救了他的年轻妇人,却似乎完全没有避嫌的意思。
车厢不过尺余之地,就算他离得再远,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这车厢内旁人的呼吸,更别说那年轻妇人还特意凑近了些问他:“你唤作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说话间,淡淡的牡丹香气弥漫开来,充斥满了整个狭窄的车厢。
男人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稍稍离远了些。
年轻妇人毕竟对自己有相救之恩,不说自己的名讳,确实有些不妥。
可偏偏他记忆全无,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姓氏名谁。
郭牡丹见他沉默,微露不满:“怎么?我至少得知道你的名讳吧,不然如何称呼你。”
男子顿了顿,眼神扫过车窗外的店铺,一个挂着“霍”字的旗幡正在迎风招展。
瞧见那个字,他心底隐约有些异样的感觉,嘴上已经脱口而出:“我姓霍。”
“霍?”
郭牡丹张大嘴巴,和大金对视一眼,想要问问他这个霍和兴国公府有没有干系,又飞快地憋了回去。
整个京城这么大,姓霍的也不少,哪里就正好是她婆家那家子了呢,更何况,以她对霍家的了解,那些旁支们应当并没有这般年纪的郎君。
她还是别多嘴多舌,反倒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不等女子继续追问,男人已经自己补全了身份:“我叫霍安,平平安安之意,至于家住何处……”
半晌后,他垂下眼帘,低声道:“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四海为家。”
郭牡丹面露同情,原来如此,难怪会被卖进窑子里去呢,这种人,丢了也没人知道,最容易被人牙子盯上下手。
但同样的,要是同这种人在一起,全无后顾之忧,完全不必担心他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大金渐渐激动起来,这人仿佛是老天爷知道少夫人的心思,特意为其定制的一般,她忍不住插嘴道:“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可愿同我们少……可愿去我们府上做事?”
霍安抿了抿唇,片刻后才道:“若是夫人愿意的话……”
他确实应当先找个稳妥的落脚之处,再另想办法,寻回自己的记忆。
郭牡丹听了这话,眉眼间都带了笑。
本以为此行寻不到让她满意的人了,没想到天上居然掉了一个下来,正巧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放柔声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熏香已经充盈了整个车厢:“霍安,你放心吧。”
“我会好好待你的。”
霍安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待听清楚女子的话时,不由得微微蹙起了剑眉。
许是他想多了。
男人这般想着,眼神落在窗外,一座精致的府邸渐渐显露面前。
年轻妇人提起裙摆,起身下车,回头朝他嫣然一笑:“霍安,快下来吧,以后,你就要在此长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