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
日色将晚的时候,殷恪终于将马车驱停下来。
“殿下,前面就是太极宫虔化门了,外臣不能入内,还请殿下移步回宫。”
“好好好,”长乐忙不迭地从马车里探出来,一日惊险,终于可以让心脏稍微舒缓一些跳动了。
一路上,她也想清楚了,缇营卫情报冠绝天下,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实在不值一提。
她点头致意,欣喜地同殷恪作别:“一日辛苦,有劳殷将军了,下次见,我请你尝大内的新酒。”
正欲转身离去,却被殷恪叫住。
“殿下,那封信您不能带走。”
长乐觉得浑身的血都冻住了,她僵硬地抬头望向殷恪,不死心求证:“你说什么?”
“臣下是说,衡川长公主交给您的那封密信,您不能带走。”
听闻缇营卫极擅猜度人心,或许殷恪在诈她。
她摇摇头,费解状:“我不明白殷将军在说什么?”
殷恪微笑,并不恼,缓缓道:“衡川长主说此信事关郑氏族人的生死,拜托殿下带出府,甚至宽慰殿下,只需带出即可,自会有人接应对不对?那么,殿下同臣一路缓行而来,接应的人在哪里?”
“我……”
“殿下会说,接应的人见臣伴驾,不敢上前,这种情况下,殿下会怎么做?”
不待长乐答道,殷恪随即替她说出了答案。“自然将此信交予殿下最信任,也最有能力救出郑氏一族的人,殿下的三哥,东宫太子。毕竟,圣人御驾亲征漠北,现在,是东宫监国摄政。”
他每一步都说得精准,至此,长乐愈发不敢轻举妄动,索性闭上嘴,看殷恪能有什么法子。
“可是殿下,衡川长主所言真的值得信任吗?您或许不知,半年前,长公主借回驸马之乡祭祖故,绕道私去了雍吴王的封地。”
长乐豁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殷恪,三个月前,雍吴王意外殁亡,在朝廷派去致哀的礼官,例行公事协理随葬之物时,却发现了巨量的马蹄金饼。在本朝严禁藩王私自铸金的前提下,此举谋逆之图昭然若揭。
“你是说长公主有反心?”
“有没有反心,臣不好断言。但此信交上去,殿下会懊悔,臣确然肯定。”
不,不,殷恪是在诈她!长乐心道,他所言说的一切,不过是哄骗自己承认密信,拿出密信。她身后背负着几十条人命,由不得她冲动。
她还是摇头:“我仍不明白殷将军在说什么。我不过是去长公主府做趟客,因为是偷着出去玩,怕兄长责怪,适才有些紧张,殷将军误会了,并未有托什么密信。皇室宗亲众多,我同衡川长公主之交际亦不过尔尔,没有偏袒她们,欺瞒缇营卫的理由。”
暮色四合,掌灯时分,整个宫城都浸在一捧捧橘光熹微里,长乐斩钉截铁地和殷恪再三重申,自己没有密信。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殷恪不好强抢吧。
果然,殷恪退了一步,作揖恭送长乐,“既如此,殿下回去好好休息吧。”
方行一步,复被叫住。
他扬起手腕缠绕的丝帕,笑容颇有深意:“公主殿下,臣谨记赠帕之恩,来日必偿。”
长乐讪讪笑,“举手之劳,将军言重了。”看似从容不迫,实则步履不敢稍停地回了淑景殿。
回来后发现殷恪当真贴心,不仅护送自己回来,自己带出宫的两个侍女也被缇骑预先抄近路送了回来。
寝殿焚着百合香,暖融融的,紫檀雕花圆桌畔,握着银箸的长乐哪里有半分胃口,待膳食局宫女们拢手后退出殿,她示意绣枝、缀玉关门掩扉,将今日同殷恪的这番交道剖白了出来。
三人合计的结果,这信阿,还得拆。
绣枝年长三岁,最是稳重,这般同长乐分析:“且不论这殷将军名声如何狼藉,他一句话说得对,衡川长公主所言真的值得信任吗?春日宴从不敢邀请未出降的公主,何以为殿下破例?费了好大的周折,打点无数门禁守将,让殿下乔装从太极宫出去赴宴?”
一席话说得长乐一个激灵,不为别的,只为了一处她忽略的细节。
方才只忧心郑湘华姊妹的境地,却忘记湘华的义母田氏也在别院之中,其子刚刚擢升御史中丞,若要检举缇营卫的罪证,没有比她的儿子更合适人选了。何必舍近求远,寻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深宫女儿,去担这牵扯上百条人命的重任。
“拆吧。”
就着暖壶熏出的腾腾热气,附着信封之上的软胶少许融化,长乐沿着封线,小心翼翼地牵出了信纸。
秀丽的笔迹,俨然像是衡川长公主亲笔,其上所撰文辞,却让主仆三人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这时,负责前门传话的篱角忽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神色惊慌,一开口,竟掺了大半的哭音。
“公主殿下,不好了,东宫传话,太子殿下在京郊视察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