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秒

我睁开眼看着白泽正舔着我身上的毛。

我和他说我身上很脏，都是恙，不用打理那么干净。

他用鼻子拱了拱我，说这样会好看点，碰到娘不会被骂邋遢。

我只能任由他的动作。

直到最后，我实在连眼皮都睁不开了：“舅舅…”

“嗯。”

“城门要关了…他说，他找我去长柳堤说几句话。”我直起身子，抱着他的脸，努力把话说全：“你帮...帮我，帮我，护，护王耀。”

白泽不吭声。

我喘不上气，靠在他的脸上：“帮我，舅舅你最...最疼，疼我了，你帮我，帮我...”

我其实不想让自己最后的面容吓到他的，看着那瞳面上的自己，我都觉得害怕。

可我不能前功尽弃的。

我走了那么多路。

我必须把自己唯一的、有价值的，就像爹娘那样...像...

“…好。”

疼痛只是一瞬，渐复轻松的感觉弥漫开来。

我看不清周围，只听见王耀的怒骂声慢慢模糊远去。

舅舅应该会被他骂的很惨吧...

可是，我听不见了。

我一步一步走。

向着西方。

一步三回头。

也许正应了小时候那个巫师的预言，这就是我的归宿。

我想起天边的无一郎和有一郎。

希望他俩能听劝。

好好吃饭。

好好休息。

如果不想当神了，就去找鬼灯…

可是这些话我已经来不及说了。

前尘往事一尽勾销。

脖子上的长命锁应声而碎，化作光尘和天空的霞光同为一色。

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我蹲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天空，有些迷茫。

我…是要去找谁来着？

我想不起来，在四周白光的包围中忽然被谁推了一把。

那道声音说：“去东边。”

可是我想去西边。

我往西边走了几步，那道声音凝聚成一只老虎叼着我的后脖颈，慢悠悠往东走。它把我放在突然出现的山梯前，歪着脑袋舔了舔我的脑袋就迈着步子转身离开了。

山梯处走下来两道身影。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小鹃。”

男女的声音荡平了周围的尘埃。

我转了个圈儿，撒欢儿跑过去凑到他们跟前。

“蹦什么，蹦什么，看你一身土，脏死了。‘

我躺下来翻身四脚朝天，想让娘给我揉肚子。

娘十分嫌弃地蹲下来捣着我的脑袋：“我让你听你舅舅的话，为什么又气他？嗯？为什么又气舅舅？”

“舅舅没生气。”我得意洋洋地摇着尾巴：“舅舅最喜欢我了。”

爹抱剑嗤笑一声，弯腰把我一手捞起来：“想来他也没怎么对你好，这么长时间连角都没长出来。”

我窝在爹的怀里，看着前方的白光，问娘去哪里。

娘说去一个我们一家一直可以待着的地方。

“哪里呀。”

“泰山。”

“…那舅舅会来吗？”

爹皱皱眉：“你舅舅来那么早干嘛？好容易清净一会儿。”

我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们还会走吗？”

娘声音柔柔地，揉了揉我的脑袋：“不走，你睡一会儿吧。”

“真的？”

“骗你的话，你爹就是小狗。”娘伸出三根手指头笑起来。

爹有些无奈，把我往上一托抱得紧紧的，顺着娘的话道：“好，骗鹃娘我就是小狗。 ”

微风吹过爹披着的头发，带着云梦村特有的桃花香。

我半阖着眼睛，慢慢睡过去。

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午后，我偷偷跑出去扑蝴蝶，在山脚下，看到了偷啃桃子的王耀。

“你叫什么名字？胆敢啃我的小桃子！”

“你叫什么呀？”

“我叫鹃娘，这片桃花里都是我的。你快报上你的名字，否则我就让舅舅和爹来揍你。”

他从桃花树上一跃而下，蹲在我跟前，身后带起夹着桃花林瓣的霞光，不管不顾地把我举起来，眯了眯眼笑起来：

“我吗？我叫王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