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站在历史中
威宁候焦武这番表态,不可谓不激烈,不可谓不忠诚。 这话一出,礁国举国上下,都要视他为寇仇。因为他对礁国,竟有灭国之心! 薛明义并未继续咄咄逼人,而是松了手,往旁边一让:“这是薛某送的寿礼,焦老尽管问之!” 姜望于是明白,薛明义此来,只是代表韩煦意志的敲打,并不是真的要逼反焦武。 这种敲打有两个可能。 或许是焦武真的对礁国的建议动过心,如若彼时雍国国灭,他威宁候收拢大军,割下几块肥肉,未必不能成礁国之并肩王。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墨惊羽。 韩煦引入墨门的好处显而易见,雍国迅速稳定了局势、朝政开始革新就是明证。但隐患也在慢慢显现。说白了,雍在墨先,还是墨在雍先,这是长久的斗争。 换做以前,他可能想不了如此清楚。 但经历得多了,看到的多了,以前想不通的事情,慢慢也能想明白了。 心中想到墨惊羽,但面上绝不再往墨惊羽看一眼。 姜望很好地掩饰着自己,同时思考,今日看到、听到的这一切,会对他的计划有什么影响,能够帮到他什么。 焦武站到那中年文士面前,看着他:“你是何人?姓甚名谁,现任何职,受谁之命,此来顺安府,意欲何为?” 那中年文士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几乎只是吊着一口气在。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在架着他的甲士手上。 但此时,也不知何来的气力,赫然抬起头来! 他直视着焦武,用那双凝着血痂、积着血垢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焦武。 “呸!”他吐出一口唾沫。 那唾沫和着血液,刚出口就落下,如此无力地落在他自己的衣襟上。 距离焦武还很遥远。 焦武面无表情,看着他挣扎。 像巍峨大树,注视着意欲撼动它的蚍蜉。 两名甲士牢牢架着这中年文士,他动也不能大动,声音也很嘶哑。 “焦武!” 但他已然用尽所有气力在咆哮,在唾骂:“逆贼之后,亦是逆贼!”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在鼓风。那是拼尽一切才能压榨出些许力量的明证。 “焦家世受君恩,累世公卿。你父亲为礁国之将,掌礁国之兵,却死礁国之民,降礁国之敌!卖主求荣,真苟且,背国弃义,枉为人!而你,你流着礁国之血,有着礁国人的祖宗,却数典忘祖,妄言礁国国灭,真以为天道无眼,没有报应吗!?” 其人嘶声怒骂,形如恶鬼,状极凄厉。 为间者,首要忠诚。这中年文士对礁国的忠诚毋庸置疑,此刻骂得痛快,一是求死,二是要污焦家之名。 在场的人有墨家墨惊羽,有武功侯薛明义,是封不了口的。 威宁候焦武却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缓声说道:“当今大争之世,天下相竞。君择臣,臣亦择君。”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在场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你说焦家世受礁国君恩,难道不记得我祖父、高祖父,是为谁而死?” “我父亲为礁国之将,又何曾失职!他当年掌礁国之兵,与明皇帝大战,一度兵犯雍土!是谁忌惮功臣,军粮三日不至?是谁临阵怯战,使大军一溃千里。是谁不肯支援,致我父坐困孤城?” “这些,我都不必说了,我已忘了,但史笔如铁,你们能忘吗?那些无辜死去的忠勇亡魂,能忘吗?” “我焦家只记得,是谁不计前嫌,许以高官,予以厚禄,诚以亲晤,信以三军。是谁在我父孤城被围三月后,孤身入城,剖心说降。” “我父死时是雍臣,我死之时,亦当如之!” “你既然不说你是谁,本侯也不想知道了。只有一言与你,石家不配享国。今日敢来挑拨,黄泉路上,你且等石亨!” 这便是灭国之誓了,从此与礁国势不两立,在他之后的政治生涯里,必然要不遗余力地推动灭礁大计,以全今日之言。 焦武说到这里,拂袖转身,重新坐回主位。 他环视一周,双手轻抬:“歌再起,舞再跳,寿宴继续。至于武功侯……你请自便!” 至此,威宁候焦武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 武功侯在他的寿宴上来这么一遭。 他是真的恼极,怒极,恨极。 他不惜要推动灭礁之战,来证明他与礁国没有任何勾连,只是礁国单方面的阴谋意愿。 至于武功侯回去要怎么说,韩煦要怎么做,如他所说,“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