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褚让在门口牵回自己的马,捋了捋马儿柔顺的鬃毛。
薛青峰跟下来连连赔不是,只说这群人平日都是这样的德性,经常拿人说笑,互相之间调侃。
褚让没听他讲完,便做出了驱赶的手势,“你回去吧。”
薛青峰贯会察言观色,又朝褚让作了下揖,才起步离开。
“就这么走了,不怕得罪他们吗?”待人彻底消失在折屏后,胡三在旁边轻声问。
“哄着他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干什么还坐在那任人羞辱。”
“我说东家,”胡三凑到他耳边,道,“想杀人吗?”
褚让看他一眼,翻身上马。
他将缰绳攥在掌中慢慢紧了一道,定了定,忽然抬眼看向二楼!
——眸光中杀气外泄,正对上那群人凑在窗口打量的脑袋。
这群人挤在三扇窗前偷看褚让,被这一眼惊到,一下子缩到了后面,仓促之间还碰倒了一个放花瓶的花架,瓷瓶触地破碎,潮湿的泥土泼了一地。
楼上的动静很快息了。
褚让深吸一口气,姿态凛然,发丝迎风不乱,无数念头顺着这口气滑进肚子里,变作成年之后的隐忍和筹算。
他面朝前夹了下马肚,慢慢踱步回东城。
潭城秋短,眼下的空气中就算是在晌午时,也丝毫不带着暖意。
胡三马头与他并列,将刀还给了他,“挂上吧,这刀这么贵可别丢了,别总摘。”
褚让接过刀,将刀鞘上的皮扣往腰带上一搭,淡淡地回了句:“你手倒是快。”
胡三嫌弃道:“你说薛岭那老头子可真能装啊,往那一坐跟座大佛似的,半天吐不出一句人话,找这么一帮牲口恶心人。”
“他也就剩这点本事了。”褚让嫌恶道。
“什么意思?”
褚让又想起了三天前,薛岭给他写的那封请帖。
全是嘴上功夫。
“手握半城财富,不懂藏锋敛锷早晚招来祸端,此番若是单独请我去推心置腹聊一聊,我倒是很难推拒他什么,搞出这么大阵仗,只为羞辱我一番,”褚让冷着脸,“逞一时之快,蠢到家了。”
“但我觉着,要是真骂起来,他们未必是你的对手,”胡三迎着褚让阴森森的目光,问他,“你不生气?”
褚让在潭城没有根基,还来路不明,如果是个软绵绵的小辈,今天在酒桌上估计连条裤子都不剩了。
其实这群老男人就是看他年轻,摆明瞧不上,想欺负欺负人罢了。
褚让是气愤的。
薛岭年轻时一穷二白,就靠那张巧舌如簧的嘴拉帮结派,才逐渐把生意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今年纪大了越发糊涂,再加之在潭城毫无对手跋扈惯了,还想靠这么老套的唱双簧的蠢招打压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胡三说,“在潭城动手杀人可是要吃官司的,不然,我把人绑到外面?”
“不用,”褚让说,“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既然已经撕开了口子,这群人绝对会蠢蠢欲动。
“对了,上次你杀的那俩,我听说薛家的旷工给抬到官府报官去了,薛家会不会拿这事儿做文章,找咱们麻烦?”胡三说,“不过我上次搜过了,那俩人身上没武器,瞧着不像来杀你的。”
不是来杀人的,那就是来窥探的。
褚让时不时就往城外跑,薛岭好奇安排几个人想一探究竟也是天经地义。只不过他常年在山上蹲守猎物,警觉性极高,城门口到溪峰山的主道太过一马平川,除了断断续续的草丛和低矮的麦地可作藏身之处,其实根本不好跟踪,也容易暴露踪迹。
“送去报官才是对的。”
如果在矿山门口捡到尸体,还不声不响的隐瞒着,这种做法就做实了人是他们派来的。
“先回去,这事没那么重要,日后再说。”褚让说。
*
东城区交界正前方不远处,一面写着“药”字的巨大藏蓝色布招在半空中随风摆动,十分招摇。
临近冬日,药铺的生意会愈发繁忙起来,药铺掌柜时不时就要把伙计散下去到附近村子里收草药。
来求药问诊的百姓在招子下进进出出,将一个女孩裹挟在其中,她低着头停顿几步,退出前后冲撞的人流慢慢贴到墙根下,继续往前走。
褚让几乎是在第一瞬间就看见了她。
他没有贸然前奔,偷偷加快速度走得稍微近些,到了药铺门口勒马停下,目送那颗圆脑袋远离。
浓郁的中药味从后院飘出来扑倒鼻前,他仰头看药铺牌匾,五个金笔大字——“妙手回春堂”,转念下了马,把缰绳递给胡三,吩咐道:“你把马牵回去吧,我晚点回府,看好刘贵,别叫他到处乱跑。”
说完不等胡三回话,便只留了个潇洒的背影,直直踏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