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
大祭司看向他兄弟的方向,目光如在砂砾上滚过般痛涩,作为供奉神明的信徒,这样不正常的天气变化,在那黑袍男人到来的那一日,也这么出现过。
实在是……让他胆颤心惊。
视线相接之时,二人快速地交换了眼神。
国王一声令下,让观众先行离席。
人们不解发生了什么,但十分听从指令的四散离开,唯余场上的男孩子们摸不着头脑。
卢佩的手即将触碰到普绪克的手腕。
“凡人,她不是你可以献媚的女子。”
人尚未出现,可低沉磁性的声音已经传来,明明是在露天的竞技场,可这声音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回响。
卢佩像是被虚空中的力量猛地一击,眼里的炽热快速褪去,他惊惧地往后退了数步,回到了人群之中。
普绪克收起了自己的手。
额,看起来,这个勇士的吻礼,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她抬起脸来,直直地看向那不知从哪儿走出来的男人。
对方一身黑衣黑袍,黑色的宽大兜帽,将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从头到脚都见不着他原本的模样,唯余一点儿白色的下巴,在这一身黑色的装束里显得格外抓眼。
他明明站在这竞技场内,可稍稍抬起下颌的动作,反而像是站在无人可及的高高看台,给人一种睥睨全场的感觉。
庄严的声音,再一次带着奇异的回声响起。
“三日后,那是一个符合要求的,没有月亮的夜晚,在将普绪克送到比戴特山顶后,她将自行踏过厄瑞玻斯的胸口。”
他的视线落在了看台上的国王与王后身上,声音在这一刻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现在,我想你们应该同普绪克好好的告别,而不是在这里为她选择一些同死的祭品,比起浑身都是骨头的男人,想必肥美的牛羊会更加符合那准新郎的胃口。”
神使抑扬顿挫的话语里,明里暗里,似乎带着些许不满。
现在,竞技场上的这一群男孩子们若是刚刚还个个雄赳赳等着被选中,这一刻就如坠冰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尤其是卢佩,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他是想为公主献出自己没错,可……可那是在床榻之上,不是作为那非人新郎的口粮。
他的腿脚一软,就扑通跪了下来,脸色惨白,嘴里喃喃道:“不……我不想死!”
厄瑞玻斯。
栖息于冥府深渊里无穷无尽黑暗之中的神明,祂即是人类濒临死亡时所见黑暗本身。
这人说的是让普绪克去送死!
被愤怒冲昏头脑,完全忍不了的巴特直接撞开还在发愣的几个男孩子,他走上前去:“你说的什么?!”
大祭司满头是汗,却依旧压低了声音:“放肆!你想要对神明的使者发泄自己的不满么……”
他不希望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出人命。
神使出现在竞技场这种公众的场合,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神使,是神明的宠儿,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有着神明的授意。
巴特完全没有把话听进去,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这个人口出狂言,仅仅一句话就想要让无辜的公主去死!
凭什么!
一只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巴特。”
普绪克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怒意上头的少年脑子清醒了过来。
他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动地梗着脖子,眼睛里抑制不住的流出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地面,在尘灰的石地上晕成一个个溅|射状的圆点。
巴特感到委屈,可这委屈不是为了他自己。
神使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他说:“普绪克公主,擅自和凡人的男子接触,染上污浊的气息,会惹得那位新郎不快的。”
“是么?”普绪克疑惑,“我不觉得有什么脏污,我的手干净的很。”
正如她所言,在巴特胳膊黝黑的肤色下反而更衬得她白白嫩嫩,干干净净,上面连一点儿灰尘也没有。
若只是碰了一下别的男孩子的胳膊就污浊了得话……
那么,她和那信友互诉衷肠那么多次。
那就连心都脏了?
普绪克面上一点儿也不显露出来,她说:“倒是你,那怪物的传话筒,神谕的传达者,威胁我的父亲母亲,为难我一个小小女子像是什么样子,若是你的妈妈知道的话,定要为你羞愧地连续哭上三天三夜,助纣为虐的你,这才怕不是污浊了神使的身份。”
谁也没有想到普绪克竟敢说出这样的话,谁也没有预料到普绪克竟敢对神使大不敬。
巴特的眼泪鼻涕还挂在脸上,他怔怔地看着。
“……”
轰隆雷声随着惊天动的霹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