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鱼
唐,天狩二十三年,春,玉泉皇室狩猎场。
①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不过卯时,天光一点浅浅的白,世界一片沉浸静谧,御帐前的值勤士兵执着长·戟,如泥塑一般,注视着前方。
“璞”的鸟雀挥着翅膀的声音,百年老槐树斜刺里探出的虬枝末梢被震的簌动,洁白的槐花如雨点纷飞,是利箭撕裂空气的杀气,一只梅花鹿应声道地。
一并响起的,还有“啊”的一声女娘尖肃叫声。
梅花鹿之后,裘枝浓荫下,一匹忽然发疯的马,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娘。
“郎君救吾!”女娘抱着马朝傅云深惊呼。
傅云奔跑追上马匹,纵身一跳,很快制住马。
确定了没有危险,傅云深立避嫌,从马上下来。
“公主,臣失礼了。”
“是吾应该谢谢郎君才是,若不是郎君,吾怕是断腿都是轻的。”
娇娇弱弱的无骨声音,眼角挂着惊慌失措的脆弱情绪,傅云深余光在她臂弯一扫,连一只守丧的白花亦不曾有。
他眉头蹙起一道折痕,无声往后退了一步。
“今日御狩开场,臣有军务在身,告退。”
“大郎。”
李玉珥好不容易堵住他,跨出一个侧步,横在傅云深面前,“这么早出来射猎,是准备在今年的狩猎里拔得头筹,准备尚宝华?”
“你亦被她的美色迷惑住了,是不是?”
天狩帝在御狩之前便已透露过,有意将今次拔得头筹的郎子选给宝华公主做驸马,多少世家公子都摩拳擦掌的,想在此次狩猎中好好表现。
“大公主慎言!”
傅云深出口的声音微冷:“臣授命教授太子,是太子少傅,同宝华公主亦有半师之谊。”
“宝华细妹那般美貌,这天下的郎君,谁见了能不心动,大郎日日同宝华相见,真的不动心吗?大郎身手卓绝,在这大唐,谁的箭术也比不了你,家世亦是最相配的,还能有比大郎更好的郎君吗,想来宝华也是愿意的。”
“只要大郎想,自然能拔得头筹报得美人归。”
“大公主!”
傅云深从来七情不上脸,这会子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难堪来形容:“臣同宝华公主无私情。”
薄怒和疏离写在傅云深的脸上,“请你不要再污蔑公主清誉。”
“傅家祖训,傅家子孙,不沾皇室婚姻,傅贵妃进宫太久,想来不记得傅家祖训,吾却是不敢忘。”
“阿翁年逾六十,还同阿耶苦守在西北苦寒之地。”
下沉的冰冷质感语气,疏离和薄怒。
李玉珥一点也不恼怒,相反,心情豁的就好起来,绽放出甜美柔和的笑容来。
凭什么,她为了大唐要远嫁蛮夷,又要看着大唐灭了她的丈夫,而李玉翎却可以挑选傅云深这样的世家子弟在洛阳享尽繁华?
都是公主,凭什么李玉翎就可以事事顺心,样样圆满。
现在,傅云深说他同李玉翎没有私情。
这样才对。
草原五年,她很知道怎样哄男人。
李玉珥好脾气的拽住他的衣袖,放低姿态,柔软的声音:“大郎……”
“娘娘是至情之人,当年对阿耶也是情难自抑,才会做出背祖之事,娘娘这些年对阿翁,对元舅一直心怀愧疚。”
“娘娘这些年也遭到报应了,有娘家却似无娘家,形同陌路,可她从不怨元舅,从小到大,同吾和越王说的最多的就是,傅家,是吾们的至亲,不可忘怀。”
“娘娘昨日里还念叨元舅,塞外寒冷,好在终于熬过去,开春晴暖,阿翁的腿寒是不是好些了。”
李玉珥眼角滑出一滴泪,嗓子哽出声道:“吾在草原五年,心中无时无刻不念着大唐,日日盼着再见亲人,没想到再见亲人,确是吾的娘家人杀了吾的丈夫,毁了吾的家园,吾只是不想再看见亲人屠戮。”
“大清早的出来赌你,无非是担忧你,不想你沾染这其中是非。”
李玉珥悲戚哭起来。
傅云深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道:“吾还是那句话,同宝华公主并无私情,大公主大可将吾的话呈给贵妃,不必再来试探。”
李玉珥从这话里听出一种保证,止住哭泣,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眼泪,吸了吸鼻子,道:“吾失态了,大郎是头脑清醒之人,不会随意被肤浅的美色所惑。”
傅云深语调微冷:“越王殿下如今风头正盛,朝中谁不称赞越王殿下贤明才干,太子殿下尚年幼,虽有帝宠,声望上远不能同越王殿下争辉。”
“宝华公主不过一介女娘,骄纵赢若,纵是挑选世家大族之子做驸马,亦不过是一介女子选个夫婿而已,撼动不了越王殿下分毫,傅贵妃不必过分忧虑,若是从中作梗,反而是失了身份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