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安全员
头走了十来米远,摘了头盔朝旁边一扔,杵在原地良久。
陈写银看见他偷偷摸摸地抬了几回胳膊,似乎是低下头用衣服擦脸。
怎么,他也会为了她难过?
她迫使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已经另有喜欢的人,他不记得她与他之间过去的任何事,他只是觉得对她有愧,良心作祟,不必多想。
洒脱一些,这才爽快。
她滑到前座,启动了摩托车,提起速度,幽幽滑行到兰祈恒身后。
“哭归哭,别耽误逃命。”
他一惊,似乎有些羞恼,又背身偏了些角度不看她,捂着脸含糊道:“不是……沙太大……迷眼睛……”
她扭开头,给他留了些空间:“随便,走了。”
兰祈恒一时窘迫,垂着脸想回到驾驶位,她却一动不动:“我来开。”
碍于情面,他没法跟她正面交涉,只好撇着脸跨上了后座。
还没坐稳,陈写银又提醒:“头盔没拿。”
一摸,头上还真是空空如也,他便又灰溜溜地下车去捡头盔。
陈写银瞄了一眼他垂头丧气的背影,不禁扬起了嘴角。
她怎么不记得他以前有这样蠢得可爱的一面?是她的心境变了?
后座往下一沉,但重量分布不均,叫人体感车头都快翘起来。她朝侧后方看了看——他倒是客气,半个屁股几乎在坐垫外,反手握着横杆,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她刚才大概也是这样。
为了不间接否定自己,她没多说,直接出发。
她驾驶摩托车不算熟练,给油的瞬间加速过猛,连她自己都猛然后仰,后座的人更是吓得不轻,一声呜咽中,那双胳膊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迫切。
距离之近,动作之慌乱,头盔都撞在了一块儿。
驾驶状态渐趋稳定,二人随之陷入了寂静,气氛凝滞着——毕竟兵荒马乱之后,状况始料未及地变成了……腹背相依,双臂缠腰。
甚至,兰祈恒的下巴不知何时自行调整了角度,此时已经错开头盔的位置,安稳地摆在了陈写银的肩膀上。
这清醒、持续、安宁的密切接触,让二人平静的外表下各自汹涌。
视线无处可去,兰祈恒只好无比认真地和陈写银同步盯着前路,眼神专注到几乎要变成人形行车记录仪。他必须这样,才能勉强忽视自己正牢牢揽着她的腰。可即便如此,颠簸中,她皮肤真切的温度和某种若有似无、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熟悉香味,还是极有存在感地叩击着他的感官。
像是雨滴打在叶片上,一滴,一滴,又一滴,攒起,滑落,连成一串。
尴尬在习惯中渐渐被风吹散,陈写银听见后座突然真挚道:“你的人生没完,我犯的错我来补救,你只要继续坚持不被夺去意识就好,就像那天在巷子里一样,你做得到。”
极目望去,红日高悬在无限远方,炙热明亮。
陈写银不无动容,但话出口时还是尽量平淡:“收容所的木箱很窄、很闷、很黑,安静得好像被埋在地底下,时间过得特别慢,到后来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本来已经做好了就此死掉的打算。”
一番话下来,她恍然感觉到环着她腰的力度越来越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到仿佛被蛇缠住。
她又说:“其实……即便到了跟你逃出去之后,我也没抱什么希望。”
真挚的气氛被突兀打破,兰祈恒松开了手,不满道:“……这样的史诗级越狱,你居然没抱希望?”
“逃了又怎么样?逃得了多久?难免被抓回去,说不定还罪加一等。”
“你现在还这么想啊?”后视镜里,兰祈恒的脸就在她的脑袋旁边,正红肿着眼,怨念快要溢出头盔。
陈写银内心徘徊分毫:“昨晚之后,就不这么想了。”
“……怎么?我把你给感动了?”
陈写银蓦得抬眼,晃神工夫,竟在他脸上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怪异羞怯。
她不知道该怎么问,只打探道:“昨天晚上,我有说什么梦话吗?”
“话说在前头,我不是占你便宜!当时火都快烧上天了,你还一个劲儿地说冷,我是怕你失温所以才……”
“所以才什么?”
他憋红了脸,像是做了坏事被揭穿:“……抱了你一会儿。”
陈写银心里一沉,原来那个时候……梦就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