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机器人
(一)
房间内部难得的安静,邻居的音响透过地板传来隐隐约约的震动。单戎霞凑在单富墨的脸前面,仔仔细细观察着他脸上的毛孔和细纹,又按了按他有弹性的皮肤,深感震撼。
“这也太逼真了,”她甚至觉得这机器人比她办公室放久了的尸体还要更像真人,她后退两步,“祝鸢,启动二〇八八工程机。”
“好的。”
耳机里的声音刚刚应允,眼前的单富墨就睁开了眼,像个新生儿似的冲她微笑,此情此景,她脸上风平浪静,手臂却汗毛一振。
“您好,很高兴和您见面,请您为我取名。”
她低头深思,试探道:“额……小松鼠?”
“好的,我是小松……”
“不不不,”她抬头看见单富墨的脸讲出这个名字,有些不适,这毕竟不是给游戏里的虚拟角色取名,机器人的外貌也不是她随意捏脸而成,给个和单富墨一模一样的大活人取这名字,她自己都不习惯,确实有些草率了,“单富墨吧就。”
“好的,我是单富墨吧就。”
“不!你的名字叫......”
“请问您希望我怎样称呼您?”
“嗯……”她想起从小他就仗着比她早出生一会儿压她一头,她因此不知受了多少欺凌,便说,“尊敬的姐姐。”
“好的,尊敬的姐姐。”
“嗯,真乖。”
“谢谢您的夸奖。”
“你可真有礼貌,要不再唱首歌来听听?”
玩得有些忘形,他正要开嗓,她才陡然记起来开启这机器的目的是寻找单富墨可能留下的信息,便打断道:“哦,不用唱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单富墨眼里显出一丝迷茫,过了几秒才试探着说:“是否需要开启成人模式?”
“我呸!你恶不恶心啊!”
“对不起,尊敬的姐姐,请您作出明确指令。”说着,这机器人还委屈起来,落寞地低下了头。
两相沉默,单戎霞忽然感到悲伤,这个人像他又不像他,再怎么逼真也只是个机器。
真正让她感到悲哀的是,虽然她知道这不是她真正的胞兄,但她又忍不住生出一种沉重的喜悦,毕竟单富墨好久没这么安安静静、清清爽爽地坐在她面前了。
咫尺之距的单富墨,眼里甚至还有一种无忧无虑的单纯,这是如今她都没有的东西。
(二)
冰凉的空气钻进衣领,路灯往潮湿的地面投下碎光,碎玻璃和建筑垃圾堆在墙角,路边废弃的汽车像潜伏在黑夜里的螺壳。
密密麻麻的居民楼簇拥着无尽长的道路,像草野间的黑蛇向远处诡谲延伸。暗处传来似乌啼又似人交谈的声响,无数黑洞洞的窗口,找不到这声音的来源。
陈写银低下头,看见自己穿着杏色羽绒服和白色雪地靴,手上戴着挂脖手套,脚步细碎匆忙,正抗拒地用鞋底刮擦着潮湿的沥青,拖着步伐勉强跟在一对中年男女身后,穿过夜晚黑暗蛰伏的街区。
她听见自己开口说:“爸,妈,能不能不去了?这里晚上治安很差。”
前面的女人回过头,抓起她被冻得发红的手,像是怕她逃跑一样愤然道:“现在知道怕了?我们跟你好几天了,你每天一放学就过来,好几个钟头不回家,到底在干嘛?”
“不是一个劲儿往这跑么?我倒要看看你整天腆着脸来找的人是谁!”男人也回过头,粗鲁地钳起她另外一只手。
陈写银被那两只手攥紧了,把自己的腿使劲向地上戳,实行着无谓的反抗,却还是被拖拽着往前不断踉跄,就像被押送的囚犯,眼镜快要滑到鼻尖。
锈色铁栅栏,浑浊方窗格,黑漆旧木门,门牌上写着摩球路73号。
眼看着男人愤怒地抬起手准备敲门,陈写银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不敢说得太大声,只好将万分恳切噙在眼里:“求您了,是我偷偷跟着他,他都不认识我!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男人阴沉着脸:“他不认识你,你还能天天来这儿?别睁眼说瞎话!”
“嘭嘭嘭!”粗厚的手掌毫不仁慈地拍打在门板上,街道惊醒,犬吠四起。
陈写银看着二人的背影和那扇无比熟悉的木门,只觉得眼前画面像拉风箱似的被无限向后拉长。这一扇她无数次驻足其前却不敢敲响的门,就这样,被他们愤怒拍打着,一次又一次,跟拍在她后脑勺上没什么区别。
窗格里亮了灯,有人来开门。她僵在原地,手心全是冷汗。
门半敞开了,年轻男人被外面的冷风激得眯了眯眼,他站在门内,穿着白色短袖,露出的胳膊上满是纹身。看着迎面堵门的俩陌生长辈,他眼里有些茫然,直到视线向后推,穿过二人肩膀,他看见躲在后面的女孩。
“是你啊,”他对着陈写银露出微妙笑意,“这二位是?”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