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盾管理员
(一)
陈写银回到公司时,办公室里已是人山人海,觥筹交错。侍者机器人抬着一大盘香槟杯滑行到她面前,她照常拿了一杯,却一口也不敢喝。
祝鸢:“写银,都甫呼叫,请立即前往部长办公室。”
“说是什么事了吗?”
“抱歉,没有备注信息。”
她放下酒杯和包,对着走廊两侧的镜面仔细整理了一下着装和妆发,一路过去一路想着都甫可能会提及的事项。刚走到门口,办公室门就自动打开了,像是在等她来。
“部长,您找我?”
都甫从屏幕前抬眼:“对啊,进来吧。”
陈写银小幅垫着脚走进来,以免鞋跟发出噪音,门在她身后合上。
“恭喜你啊,这次发布会很顺利,后续反应也不错,你们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谢谢部长,我们会继续努力的。”
都甫笑着关掉屏幕,靠在椅背上:“发布会倒是结束得很干脆,是特意设计的?”
心脏像被提上半空,陈写银指尖都凉透。如果只说是特意设计或现场设备问题,那她就无法解释自己这两个小时失联的原因;如果搪塞说是自己身体不适,那很有可能被强制送去接受医疗检查,而她不确定银海症候群是否会有可侦测的生理异常,她只能硬着头皮答:“是我的失误,当时我紧张得忘词了,所以只能紧急结束。”
“是吗?你看起来倒是很从容,挺出色的,再接再厉。奖金已经打进你的账户,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随时可以休假。”
“好的,谢谢部长!”陈写银暗自松了口气,刚想说两句奉承话告辞,颔首的片刻,她脑中警铃大作——颗粒物骤然密密麻麻地从脚边喷涌开来,视线的前端被生化污染的白色泥淖,皮肤内外就像有无数的微生物在破茧而出。
晕眩,窒息,她大拇指的指甲铲进食指的指甲内侧,一点点深入。在都甫觉察到她的异常而重新抬起头之前,她没能说以往的客气话,就跌跌撞撞冲出了办公室。
仅剩的清醒让她关门时控制住了力度,没有摔门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进盥洗室的,只觉得身体像被甩进隔间的抹布,破破烂烂,体无完肤。数不尽的生命体爬遍她的全身,浑身又痛又痒,比前一次的症状严重得多。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抵抗,只能麻袋般松松垮垮地倒在角落。
“师姐?”外面的音乐声变得清晰,随着厕所门闭合又被隔在门外,李阑遇的声音随之响起,陈写银从隔间下的缝隙看见她的高跟鞋。
陈写银支起脖子,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正常:“我在,有事吗?”
“我就猜你在这儿,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顺着李阑遇的话头往下说:“嗯……对,胃不太舒服。”
“你等着,我给你拿药。”
听到外面的门关上,陈写银才接着闭上眼,让失焦的视线在黑暗里勉强找到一点平衡。没能缓多久,李阑遇就返了回来,声音就在她的隔间外面。
“师姐,我有止痛药……要试试吗?”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李阑遇这探问的语气有些微妙。
“好的,谢谢你。”
外面塞进来一条手指长的灰色密封袋,摸着似乎是散装的胶囊,简陋的包装看起来显然不是公共医疗系统提供的药物。
“这是?”
“师姐,”李阑遇把其他隔间门都推开,确认无人才接着说,“这个药很厉害,什么痛都能止住,放心,没有后遗症。”
“好,能告诉我是从哪儿弄到的吗?”
李阑遇犹豫了片刻,声音压得更低:“师姐,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偶尔头疼的时候会吃这个,是在涅盾商厦买的,那里……有很多品种。”
陈写银攥着那密封袋,把止痛药倒进嘴里。不知过了多久,说不清是这药歪打正着,还是症状自己过去了,她渐渐终于能顺利呼吸。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新换的衬衫、内衣已经再次被汗水浸透,食指的指甲盖又红又紫,疼得钻心。
(二)
陈写银这套宿舍的设计师是唐纳德·贾德的拥趸,将Untieled(6-L)1961-69作品复刻在她客厅中央的墙面上,镉红色线条和空白之间精准的间距和地面的暗条纹相映照,像激光缓慢切入这空旷的房间。
识别到她走近落地窗,暗纹地面悄然凸起转角平滑优雅的克莱因蓝色立方体,形状像一块精心打磨的大理石。她走到立方体边缘坐下,立方体表面柔软,适度下陷,平稳托住了她的臀腿。拿下眼镜,她掀开表面的缎质薄毯,笔直地仰天躺在床面正中央,闭上眼睛。
墙壁内的象牙色灯光随之熄灭,只留下床底微弱的蓝色夜灯。她安静地躺了许久,仍闭着眼睛,在薄毯下幅度极小地挪了挪手,从睡衣里侧拿出一个小装置,按下了银色按钮。这是她自己研究的屏蔽电力、信号小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