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
茹争流第一时间跑到话剧院,“砰”一声推开邹宙办公室的门:“剧本怎么样了!”
邹宙正和同事喝茶抽烟聊闲天,招呼茹争流坐下:“急什么,就知道你会过来,正和老廖聊呢。”
老廖也是话剧院的编剧,茹争流还买过他一部剧本,看见茹争流急匆匆的样子,笑道:“争流肯定是一听到好消息就赶过来了,我们也刚听说。”
茹争流端起茶一饮而尽,再次问邹宙:“剧本呢?”
邹宙见她还是这么心急火燎的样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转头冲老廖:“我手上那几个本子都不太合适,刚才和老廖聊,他觉得不妨跟跟风,考虑下明星题材。”
“明星?”
老廖虽然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但很时髦,是跳交谊舞的一把好手,对小年轻的东西很熟悉:“现在最流行什么四大天王,很多年轻人都想当明星,你要想年轻人爱看,干脆拍个明星成长故事。比如那种贫民家庭出身,爱好艺术,条件不好也不放弃,寻找各种机会受各种挫折,穿插点儿爱情啊友情啊,搞些笑料,后来抓住机会一举成名,大伙儿疯了一样喜欢他……”
邹宙补充:“唱歌的就插一两首歌,跳舞的就来几段舞,气氛哗一下就上去了。”
茹争流:“呵,还可以加青歌赛舞蹈大赛,这样就有竞技感,更紧张,还能有天然的对手,赢了更爽。”
三个人突然就沉默了……这也太俗气了……
茹争流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有些过,笑着找补:“但这种观众确实爱看……还成本低,周期短……”
三个人又沉默了。
老廖狠嘬了口烟。
邹宙自嘲道:“哈,咱仨就想点儿这个。”想了想又说,“要不手里本子再挑挑?”
茹争流果断摇头:“太文艺了,电影观众不吃。文艺片儿养不活我公司,咱们得想想现在小孩儿喜欢玩儿什么。”
老廖就是那种很典型的中京大爷,指着邹宙和茹争流说:“你们年轻时候玩儿的还有点儿东西,现在的小孩儿玩儿的,上不了台面。”
茹争流想反驳,但和老廖不太熟,看看他又把话咽下去了。
老廖继续:“我年轻的时候啥都没有,到八十年代那会儿,可算能玩儿了,我还搞了个摇滚乐队……全国各地我哪儿没去过,你说我哪儿没去过?别的不说,我们队的鼓手走到哪儿就有哪儿的女朋友……现在这些小孩儿天天唱的都是啥啊,一点儿生命力都没有。我还以为会越来越大胆,没想到越来越怂蛋……”
邹宙见茹争流已经低下头不想搭理老廖,忙插嘴笑道:“诶,老廖你还搞过乐队?你主唱啊?唱两句听听。”
老廖哽了一下,说:“我,我我是伴唱……我们队就我懂乐理……给你唱个我们那时候最受欢迎的啊!”说着他就站起来,把外套往天上一甩——拉链和吊灯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仨人抬头一看,外套竟然挂在吊灯上下不来了。
老廖有些尴尬,伸手就去拽,一拽没拽动,再一拽,咔嚓一下一块天花板连带吊灯和衣服一块儿下来了……石灰沫子撒了仨人一脑袋。
三个人都愣住,老廖脸通红,茹争流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她一笑,邹宙也笑起来,对老廖伸出大拇指:“到底是老摇滚,有激情!”老廖也跟着笑了,三个人笑成一片。
茹争流福至心灵:“既然看不上唱流行歌曲的,为啥不写个唱摇滚的本子?就写咱们年轻时候的故事,那时候还是诗歌和摇滚民谣的天下。把青春放进历史里维度就丰富多了,可以表达的东西也更多。”
邹宙眼睛锃亮:“好主意!”
茹争流回到宁市没多久,就收到邹宙《蒙昧青春》的初稿,写的是八十年代初一群做摇滚乐队少年的爱恨情仇与这些年来他们在时代中的跌宕起伏。话剧院几乎全是文艺青年,大家对那个时代记忆犹新感慨良多,邹宙写的时候得到很多同事的帮助,又加上她拥有细腻的女性直觉,剧本感人至深又不失对大时代中小人物的人文关怀,让人读完有沧海桑田精神不死之感。
茹争流读完热泪盈眶,立刻给邹宙打电话,接通就说:“邹宙,你就是我的神!”
剧本细化的时候,茹争流进入到紧张的前期准备中。《蒙昧青春》有公路片的特质,故事一半发生在中京,另一半发生在乐队巡演中,要经历好几个主要城市。这对茹争流这种民营制作公司来说是不小的挑战,选址团队就派出去好几支。
凤羽公司调动了几乎所有的资源给《蒙昧青春》使用,陈达峰那边的电视剧剧组杀青以后资源全调进《蒙昧青春》这边,搞得他无所事事每天在总部闲逛,天天去骚扰编剧部那六尊大神,趴在人格子上看人家写东西,追着三个阿姨讨零食吃。
退休法官最看不得他这种小年轻,想找茹争流告状,无奈茹总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几乎见不到人,有时候露个脸就跑了,抓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