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 七

纪律颁布以后，禾州电影制片厂那边来的工作人员收敛了许多，茹争流工作分配下去进行得也比较顺利了，但她和摄影师之间最根本的问题并没有解决。这位摄影师虽然经验丰富技术过关，却拍不出茹争流想要的那种效果，他也不是故意不配合，可能正因为他对自己已经掌握的那套东西过于自信，很难接受自己经验之外的东西，和茹争流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

茹争流在思念于萌之余，暗暗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找一个和自己合拍的摄影师做搭档，目前这种情况一定得解决。她想来想去翻身坐起，在纸上写写画画，制定出一套新方案。

第二天，她找到摄影师，说：“张老师，我算了算，咱们时间还是不够，恐怕没办法按时杀青。”

摄影师从眼镜片后头打量她：“那你说怎么办呢？你是导演，你说了算。”

茹争流笑道：“那好，咱们分AB两组，张老师和副导演带着A组，拍这些镜头，我带着B组拍这些镜头，咱们双管齐下。”

摄影师接过她做的AB组分配表，发现自己的A组要拍的都是些边边角角空镜外景之类，还有一些主要配角的文戏，而B组，需要拍的大部分都是武打镜头和男主的主要戏份，拍摄难度明显大于A组。

他不禁吃惊问：“又请了个摄影师？”

“没。”

“那这个谁来拍？”

“我拍。”

摄影师一下噎着了，微微向后仰，上上下下看茹争流，就算他没说话，头上也冒着画外音：“就你？”

茹争流看着他笑：“嗯。”

摄影师忍了几忍，终究没忍住，哼了一声：“茹导，到时候摄影是要挂我名字的，我在这行混了二十多年……丢不起这人。”

茹争流弯起两边嘴角，眼睛却没有笑意：“张老师，您放心，到时候也会标上AB组，就算丢人，也丢不到您身上。”

话已至此，再说就打起来了，摄影师对茹争流的武力值是真的有点怯，便一拍大腿站起来：“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是你的电影。来！咱们分组~”

分组以后，禾州摄影师带着他的部分队员撤出摄影棚到另外的拍摄地点，茹争流火速从平省电影制片厂借了灯光师和一应设备。她还想把制片厂刚招进来没多久那位年轻摄影师请过来当助手，一问，人家已经调到别的制片厂去了，只得作罢。

各个方面捋顺之后，茹争流进入了疯狂地拍摄模式。

宋文州不会功夫，这一点他在进剧组前就说过。大伙也都很奇怪，茹争流找这样一位男主角来饰演一个武打人物，到底要怎么拍？

茹争流认为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往夸张了拍，越夸张越好。

此时拍武打电影讲的还是拳拳到肉的真功夫，市面上大多数武打小生都受过专业武术培训，影片在拍摄的时候讲究写实，虽有夸张之处，但一招一式都在路数之中。在茹争流的记忆里，这种情况很快就会被改变，武侠片会向写意夸张的方向无限发展，逐渐发展为仙侠，功夫将来会被特技所取代，演员只要掌握几个基本的招式，吊上威亚，在空中进行一些潇洒飘逸的展示，经后期加工，也能表达出导演想要的那种意境。

既然大家很快都要这么做，那茹争流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茹争流开始拍摄宋文州的武打镜头。她把一个武功招式拆成好几个分镜，每个镜头拍摄一个大特写，用升格拍摄的方式把它们连缀起来，就能拍出一组特别激烈的打斗场面。

比如要拍摄混战中男主躲过背后一刀飞身一脚踢倒敌人的动作片段，就可以分为五个镜头。

第一个镜头是宋文州眼睛的特写，他双眼微眯，让人看出他十分警觉；第二个镜头是一把刀向宋文州背后砍过去；第三个镜头是敌人的特写，他嘴巴大张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暗示没想到男主能躲过这一刀；第四个镜头是宋文州利落转身一脚踢上敌人胸口；第五个镜头用上了威亚，男主这一脚刚挨上敌人胸口，对方就违反自然规律地向后猛飞出去；这五个镜头连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动作片段。

宋文州根本不需要会武功，只要摆几个动作，给个凌厉的眼神儿，对手也不需要会武功，只要在威亚的帮助下向后飞就行了。

这种拍摄方式在这时很稀罕，现场众人虽然都是拍过电影的人，也很难想象这样一些画片式的零碎镜头拍出来会是什么效果，尤其那个被踢一脚就飞到天上的镜头，实在太违反自然规律了。下了戏大家都在下边偷偷议论：小茹导演拍的都是啥呀？这拍出来有人看？

连宋文州都非常心虚，偷偷问茹争流：“茹导，你看我这么演行吗？”

茹争流果断道：“行！怎么不行？挺好，保持，继续。”

宋文州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回去准备下一条了。

这种不信任的氛围越来越浓厚，连A组的摄影师都知道茹争流在B组瞎搞，等着看她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