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 五

茹争流搞剧本搞得昏天黑地，出纳小丽来找她汇报贷款进度：

三十五万的贷款已经谈得差不多，现在就差抵押物和担保人选定，很快就能放款。

抵押物这事茹争流已经筹划很久，还是不够。

她的研究所目前资产很少，办公室租在平省电影制片厂旁边，员工只有小丽一个人。

茹争流手里能拿作抵押的东西，就是目前和父母妹妹一起住的这套房。

不过这年头房子不值钱，想做三十五万的抵押还远远不够。

焦头烂额之际，谷西玉赶来，提出用自己名下的两处房产一起作为抵押。

这两套房还是谷西玉平反那年用补发的多年工资买下，可说是老人此生仅有的资产。

茹争流实在不好意思要，便跟他说：“爸爸，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我第一次拍电影，不知道能不能赚钱，风险其实挺大的。”

谷西玉这些年早已磨平了当年锐气，说起话来云淡风轻，点头笑道：

“我知道。

这两套房呢，有一套，原本就是给你们结婚用的。

另一套呢，我就这一个儿子，死了也是留给你们。

钱嘛，用得着才叫钱，现在你们正是用钱的时候，自己人不用客气。

当初我把小谷放在你们家十来年，我就没客气过。”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说就多了，茹争流只好看着谷西玉在文件上签了字。

宁市三套房也覆盖不了三十五万。

茹争流和杜老头儿盘剧本的时候说起这事，哇哇倒苦水。

转过天来，杜老头儿表示自己愿意当担保人。

茹争流大惊：“师父，‘不作中不作保，不做媒人三代好’，你这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我赔了怎么办？”

杜老头儿往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哪能便宜都让你占了，我要当第一导演，还得拿分红。”

茹争流心里一阵情绪涌动：

杜老头儿在电影圈可是有名号的人物，他这导演的名字往前一挂，过审发行卖票都方便，这就等于拿名声给自己背书。

七十多岁，因为心脏病进过好几次医院的人，老了老了，拿身家和名誉给自己保驾护航。

茹争流嘴巴张了张，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一个劲儿在眼眶里打转。

杜老头儿不看她，往躺椅上一瘫，二郎腿一翘，嘬烟：

“反正我都这个年纪了，玩儿呗。”

他这一玩，就玩上了瘾，俩人天天在一块研究怎么拍才能挣钱。

茹争流心里清楚，杜老头儿对他没拍成的那部收山大作耿耿于怀。

现在帮自己做这部电影，多少带些给自己职业生涯画个并不完美句号的意思。

因此在琢磨剧本的时候，就想从那部史诗大片上选取一小段故事来进行扩充

——能让观众看到杜老头儿心里那片辉煌宫殿的一角也好。

他们写剧本的第一条金律就是：省钱、省钱、再省钱；

第二条是：老百姓爱看，肯买票；

第三条是：一定要过审。

想要省钱，眼前最现实的就是用杜老头儿那个夭折的史诗大片已经准备好的东西：

现成的服化道、修整了快一年的清末老房、才完工的摄影棚……

不仅能省钱，付租金还能让制片厂给史诗片投入的大量资金回点儿血。

于是他们把故事背景设置在清末民初。

想要老百姓爱看，就考虑搞成喜剧，故事情节简单曲折，有传奇色彩，演员长得要好看，还不能少了谈恋爱。

结合这些元素，茹争流就想写一个周处式的人物：

一开始他只是沉迷打打杀杀，好勇斗狠，经历过一系列国仇家恨之后幡然醒悟，靠一身好武功潜入敌营刺杀侵略者成为民族英雄。

思考一番之后，她觉得这个故事过于板正。

观众经过几部大爆的武打片、外国动作片的洗礼，对这种纯正面英雄人物已经很熟悉了。

而且现在录像厅越来越多，观众看过许多玲甲过来的录像带，对各种激烈的打斗、狗血的爱恨情仇已经没有几年前那么有新鲜感……

要想吸引到大家，还是得做出新意。

活过一回的茹争流，脑子里当然有各种超前的想法。

但她并不敢现在就搞出一个在各种平行时空和混乱的时间线中来回穿梭的故事，步子太大，容易那啥。

最好是有些新意，但新意又不多，刚刚好让现在的观众看起来有一点点新鲜，又不至于惊世骇俗。

思考再三，她想推出一个“反正面英雄形象”的英雄人物。

这个人刚开始只是一个小混混，干些偷鸡摸狗的丢人事儿，为人轻浮，油嘴滑舌嬉皮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