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 四

茹凡达伸手把卫小冉抱在怀里，来到窗口前，看看丁改兰，冷笑了下。

茹争流看见丁改兰突然僵住，胸口起伏，瞳孔骤然放大，这让她本来就比普通人大很多的眼睛看起来像两口深深的井。

茹凡达面无表情，冷静而沧桑、平稳甚至有些温和地说：“有什么冲我来，不要拿她们撒气，小冉还是个孩子。”

丁改兰眼睛里一瞬间涌上许多泪来，聚在眼眶中，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茹凡达转身去牵米爱凤的手：“走。”

一家三口面容肃穆，脚步稳重，像什么重要仪式退场一样就要离开。

身后“哐当”一声巨响，是丁改兰气愤中把铝锅盖扔在了笼屉上。

人家一家三口只是脚步顿了下，相互看了一眼，头都没回，继续往食堂外头走。

茹争流气笑了，我让你们装，好啊，不是喜欢装吗？看咱谁会装。

想到这里，她扯开嗓子，大叫一声：“爸爸！——”

分开人群一头撞进茹凡达怀里，抱住他腰就不撒手，把头埋在他肚子上发出“呜呜呜呜呜”的哭声。一边儿哭，一边儿用举磨盘的力气拼命摇晃，茹凡达再抱不住卫小冉，手一松，把她掉地上，摔了结结实实一个屁股墩。

茹凡达对自己这个扔给前妻的女儿根本没有什么感情，但在这种众人围观的场合，也不好对孩子太难看。他一边儿用力想把茹争流推开，一边儿努力压抑着怒火，尽量平静说：“有话慢慢说，你都多大了。”

茹争流扯着嗓子哭喊：“爸爸！你忘了，我也十岁！——爸爸你连我多大都不知道呜呜呜呜呜。”反正阴历生日还没过，咱就是十岁。

茹凡达扯了好几扯，竟然没有把茹争流扯开，心中更是厌烦，皱眉：“你都十岁了，是个大姑娘了，该懂事了。”

茹争流抬起头，冲卫小冉：“她也十岁，为啥她就还是个孩子，我就是大姑娘？爸爸，我才是您亲生的女儿啊！”

茹凡达铁青着一张脸，连忙去看米爱凤。

米爱凤只在一边委屈看着，一点儿参与的意思都没有。

茹凡达憋火憋了好一会儿，才软着说：“爸爸最近工作忙，有时间就去看你。爸爸再不走就迟到了。”说着用尽全力去掰茹争流的手。

茹争流哪可能让他溜了，死死抱着他腰，脚下马步一扎，重心下沉，脚趾头抠地，心说：我要能让你走出这个门儿，就算这一年白练了！

茹凡达毕竟是个拿笔的，从不锻炼，发现自己用尽全力竟连个十岁的小女孩儿都挣脱不开，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虚，也不敢再强势要走，生怕被人看出来。想了想，假惺惺摸摸茹争流脑袋，说：“你先放手，爸爸下班就去看你。”

茹争流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大声说：“我不相信，自从你和我妈离婚，从来没看过我，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上次我从你旁边过，你看了我一眼都不搭理我——爸爸，我好歹是你亲生的，你不能娶了新媳妇就不认我了吧！”

茹凡达被怼得说不出话。

旁边米爱凤实在看不下去，小声催促：“走吧。”她并不知道茹凡达其实走不脱。

茹争流立刻冲米爱凤：“阿姨，我好不容易和我爸爸说上话，求求你让我和他说说话吧，我都一年没和他说话了。”

米爱凤脸一红，蹲下身，看着茹争流，温柔说：“小朋友，我和你爸爸经常来这里吃饭，不止一次看见你，你这么可爱，阿姨很喜欢你……看来今天你特别想爸爸了。要是想爸爸，随时可以到我们那里去，阿姨欢迎你。”

茹争流心中感叹：瞅瞅这段位，丁改兰在她面前就是渣。

她酝酿片刻，哇一声哭出来：“阿姨！我妈妈跟我说，爸爸有新家庭了，让我尽量不要去打扰他。他要想我了，一定会主动来找我。可是他从来没有找过我……”

“上次我专门等在你们前头，你们路过都不看我一眼，我爸爸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爸爸，我永远记得你们闹离婚的时候这个米阿姨写信跟你说，她的女儿都把你当新爸爸了——你有了新女儿，就不认我这个亲女儿了吗？我也想要爸爸啊，你看看我爸爸，我也想要爸爸啊！”

“爸爸！这个阿姨和小妹妹这么好看，我也喜欢，可是我好害怕——你喜欢这个阿姨，就不要妈妈了，你现在是因为喜欢这个小妹妹，就不要我了吗？爸爸！我不要当没有爸爸的孩子！你看看我爸爸！”

这一番话说出来，等于在茹凡达和米爱凤脸上来回不断扇耳光：一个为了美色和老婆离婚，离婚以后看见孩子都不认。一个勾引有妇之夫，人家还没离婚就上赶着让自己孩子认爹。

米爱凤这么要脸面的人，哪受得了这个，就连只有十岁的原女主卫小冉，都捏着小拳头脸涨得通红，眼泪早就哗哗流了满脸。

米爱凤看看茹凡达，见他还不走，伸手抱起卫小冉，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