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屋子里寂静无声,炭火暖融融的,莹莹灯火笼罩下,只见颜川的一张脸添了气血,变得甚为俊朗。那张脸尊贵优雅,如琢如玉,那眉目神情,举世无双,仿佛空中的飞尘都舍不得落下去,舍不得破坏或冲撞它分毫。
颜川只穿了贴身窄袖小中衣,明溪给他疏通经脉,少不得肌肤相接,她的手触碰上去,便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怜爱与眷恋,牵扯她的心肠。她总是不能静心。此番进展的十分缓慢,所用的力度又把握不好,其时颜川眼睛虽未睁开,神情已有了知觉,偶尔紧紧蹙一蹙眉。
这样的手法以致促使颜川从病症昏迷之中舒缓醒来。半昏半醒,目光一线间,朦朦胧胧看见眼前坐着一位妙龄女子。见她穿着蟹壳青窄袖褙子,头上疏疏懒妆髻,鬓发如墨,唇若霞红,这清逸的气韵马上让他认出来,正是大雪那日来府上的明溪。
那日跟着父亲去府门外,茫茫大雪之中,她青衫红颜,仿佛世外仙子一般。哪里冒出来这样一位清丽脱俗的女子,前世今生的恍惚之感,竟好似对她一见如故。那感觉既震撼又奇妙,心心念念挥之不去,后来白梅树下与她惊鸿一瞥,简短的交谈,到夜里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后来终于睡着了,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竟还是之前同样的情境。时光仿佛隔了百年,黄沙落日,无尽的旷野,他鲜衣怒马追到玉门关外,她一身红妆被围堵在迎亲的大军里……西风烈烈,他在千军万马之中拼杀,想把她解救出来,拼到精疲力竭,终于还是离她越来越远……
他悔恨懊恼,耿耿于怀,难以解脱。这些时日他便被困在那个梦里,始终不能醒来。
想不到自己即将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竟是明溪,她的身形气韵,都像极了梦里那位红妆女子。原来她是在这里等他,前世今生,梦里梦外,再度与他相见……
明溪转过屏风从里屋走出来,奴娇知道是诊治完毕,赶紧疾步过去床前查看。过不片刻,再折返回来,略有些惊愕的说:“公子眼角流了两滴泪珠……”
为何他会流泪,谁也不太清楚,也不明缘由。明溪只当是自己手法加重,那疼痛使他流泪,便说无碍:“差不多快要醒过来了。”
奴娇听了毫无怀疑,百般信服,不由长吁一口气:“谢天谢地,果真还是姑娘这法子好使。”
明溪叮嘱:“明儿早起还是要请太医过来瞧瞧,通了气血,再往下调理就事半功倍了。”
说完和秋蝉离开,奴娇感恩戴德行礼恭送:“奴婢送姑娘……”
明溪连忙说不敢当,“好生照看七公子吧。”
“那姑娘慢走……”
大公子颜长安尚未回外阜任上,次日一早,却擅自做主再次将胡老衫请了来。因怕母亲恼怒,暂且让胡老衫在二门里等候,自己先来繁花院回话。虞夫人听他说完,果然嗔怪颜长安糊涂:“那么个沽名钓誉的东西,你怎的对他还不死心。”
颜长安便道:“母亲别急,儿子已盘问清楚,只怕咱们都错会了意。胡老衫的脉案其实和张院判一个道理,七弟怕是有了意中人了,一时气血淤塞,才会触动旧疾。只是这样的话,都不便明说罢了。”
那日胡老山胡言乱语虽然混乱,但已经是明说了,当时在场的人没一个听懂。此时虞夫人放弃了戒备和偏见,自然也明白过来。
“长安,我的儿,你可别吓母亲,你七弟打小我看得最紧,生怕他误入歧途,走了你父亲当年的老路。外面坊间的杂书,一概不许他碰,府里下人也没敢引逗他这个的。你既这样说,莫非已经知道那女子是谁了?“
颜长安沉吟道:“母亲想想,胡老衫和张院判都问七弟近来可曾见过生人。可咱们府里并没有什么外人,外头市井街巷那些女子,七弟的眼光,哪能瞧得上。当真如此,剩下唯一可能的,只有前些日来京的明溪姑娘了。“
虞夫人最害怕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声音颤抖起来:“果真是她?可是你七弟,还并未见过明溪呀……“
颜长安道:“明溪姑娘来的那日,是七弟跟着父亲去府门外迎接的,必是已然见过了。“
虞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她算什么东西!大清早起,下着雪,川儿这个混账去府门外迎接她做什么!“
颜长安说:“儿子也是问了冯升才知道的,头天晚上七弟陪着父亲在书房下棋,下了一夜,早上明溪姑娘来,就跟着一起去了。可巧正打个照面。”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当年静月祸害相爷还不够,如今弄来个嫡传弟子,又来祸害颜川!虞夫人心下恨得牙根疼,坐在圈椅上半晌说不出话。怪相爷思虑不周,又怪颜川不争气,巴巴的才见了人家一面,就被迷住了。那明溪果然是个狐媚子,八成也是她师父筹划好的。当年她自己心高气傲,宁死不肯做妾,眼见和相爷没指望了,这才心灰意冷出了家。可见这些年她不甘心,一直算计着要报复,知道颜川是他们夫妇的命根子,于是拿颜川下手。
“母亲先消消气,眼下最要紧的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