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生幽离
丛梨抬手推开捂住她唇瓣的手,“神君……”
“嘘!”
陆烬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声音又低又沉。
丛梨心神一凛,以为他在躲避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当即端肃了神色警惕地盯着周围。
枇杷树繁茂的枝叶将两人的身形遮蔽得严严实实,丛梨被陆烬虚拢在身前,白袍交叠着青衣,姿态是她完全没注意到的亲密。
天幕终于完全黑了下来,不远处的仆侍房里偶尔传来几声人语,伴着烛火昏黄,周围越发寂静。
又过了片刻,四下除了阵阵冷风不时吹过,间或草丛里响起一声虫鸣,什么也没发生。
丛梨捶了捶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而僵麻的双腿,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神君,咱们到底在等什么?”
陆烬偏过头眨了眨眼,视线慢慢聚焦到丛梨脸上,琉璃瞳眸泠泠如水润泽,却又像蒙上了一层飘渺的雾气。
“等月亮。”
丛梨僵住:“什……么?”
“在等月亮。”陆烬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
丛梨觉得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但陆烬显然不太满意她的态度,他蹙了眉心,侧身双手握住丛梨肩膀,“你也一起。”
一起?
一起什么?等月亮?
丛梨忍不住挠了挠手背上刚被蚊子咬出的鼓包,觉得一起喂蚊子效果可能更显著些。
注意到她的动作,陆烬垂下眼睫,握在她肩头的手缓缓滑至腕骨,拢起那只伤手递到唇边,轻轻呵了一口气。
湿润的呼吸带着温度,羽毛一样扫过手背上的肿块,熟悉的酥麻感由脊骨瞬间窜至天灵,丛梨忍不住浑身一颤。
这……这突然的亲密是为何?
“不疼。”
陆烬的声线既冷又清,尾调却仿佛被温醇酒香浸透,像只轻拢慢捻的小勾子落入耳中,叫人不自觉醺然。
丛梨脸色红了又红,鼻间却隐隐嗅到对方身上在幽淡花香之外,还夹缠了一缕若有似无的温醇酒意。
等等……酒?
想到下午陆烬和姜霁你来我往的那一场对饮,丛梨脑子里缓缓冒出一个不可思议但又很合理的念头。
莫非,陆烬其实是醉了的?
可寻常人醉了酒要么原地发疯,要么像姜霁那样直接躺平抬走,这祖宗倒好,面上若无其事,脚下丝毫不乱,甚至还能一路准确无误的走回玄心院为自己找张能放心躺下的床……
就是说,要不是正好被他劫来一起喂蚊子,谁能看出来他醉了啊!
丛梨不说话,陆烬眉心蹙得愈紧,他拨开枇杷树叶环顾了一圈,重新扣住丛梨的腰。
“我们去高处。”
说完揽着丛梨飘然飞离枇杷树。
夜风拂过发梢,仆侍房被甩在身后,寂夜无声,青衣白影翩跹落于姜家最高处——飞仙台。
飞仙台上窄下宽,形如覆斗,光是台顶就有三四个姜家议事堂合起来那么大,台顶之下,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有一座稍矮些的琉璃宝塔,塔顶都镶嵌着硕大的镇塔宝珠。
丛梨扶着陆烬的手缓缓踩上实地,宽袖长裙被风高高鼓起又放下。
这地方太高了,就连风也比地上急。
丛梨松开陆烬手臂朝一旁的白玉栏杆走去,只觉得心也变得辽阔高远起来。
之前刚进姜家时,她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觉震撼,如今身处高台之上,更觉得星辰流云几乎触手可及。
上承皇天,下接后土,是谓飞仙。
站在飞仙台上朝下看去,姜家,乃至整个泗水城尽入眼底。
丛梨回身拉住陆烬的衣袖,指向西边一处街市,“神君你看,那是映荷里!”
妖族目力非常人能比,丛梨眼里的映荷里,哪怕隔着内城墙,隔着数条巷道,也依然清晰无比。
陆烬顺着她指的方向瞧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捧过她的脸转向东边,不虞道:“月亮要出来了。”
丛梨:“……”
醉了酒的陆烬显然和平时淡漠疏离的模样大不相同,他不仅没有一味顺着她,甚至在等月亮这件小事上执拗得有些可爱。
丛梨忍不住笑出声,然而脸还在对方手里捧着,模样就显得十分搞笑。
“你笑什么?”
陆烬撤开手,唇线拉平。
丛梨不答他,反而背过手眉眼弯弯道:“咱们为什么一定要等月亮?”
闻言,陆烬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道:“月亮出现,才可以种花。”
种花?等月亮种花?
没等丛梨搞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关联逻辑,月亮开始从东边升上来。
陆烬掀起薄薄的眼皮,翻开修长削薄手掌,掌心慢慢凝了出一只幽蓝色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