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狐狸尾巴
中庭夜景独美,一点翠绿芭蕉在游廊花窗外轻摇,流萤绕着羊角灯飞舞。
从千修院出来后,白真真总感觉身后有人在看她,背后阴渗渗的,回头却找不到人。
但她并没有当回事,早已习惯了被人注视的日常。
安王爷曾说过,整个大夏他见过的美人中,论美貌与性情,真真当属第一。
当今郜贵妃便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美貌让六宫粉黛无颜色,但与白真真比起来,也差了一截。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王府后院看见十二岁的白真真时的情景,那样的倾国倾城貌,他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子落到他家来了。
故而,白真真不常出千修院,美貌却声名在外,整个王府都知晓橖姨娘从王爷身边抢走的那个美婢,是王爷心心念念惦记了好几年的美人儿。
她越是躲在千修院不出,大家越觉得神秘,越想一睹芳容。
每次她前脚刚出千修院,后脚她出门儿的消息就传遍王府,总有人特意绕过来,只为远远看她一眼。
明明穿的和大伙儿款式相差无几的衣裳,沉稳的官绿色竹纹对襟长袄,白色棉裙,裙边系着一条二绿*色宫绦,颜色素净,偏偏是这样的素净,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容色淑丽,娴静温柔。
远处南边织房里随水波传来几处捣衣声,胆大活泼的小娘子笑着过来和她打招呼。
白真真做亡魂那三年,一个活人也没见过。
只是一个平淡的夜晚,却是久违的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她从未如此虔诚地觉得活着可真好。
白真真打心底里决定,重来一世,她只信自己,只为自己而活,再不信谁的鬼话。
上辈子她就是轻信他人,才会死那样惨。
她也有过不确定和惶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真的可以吗。
她内心不敢想,也不愿去探究这天降的好运为何会落在她一个普通的丫鬟头上。
自欺欺人的结果就是,她连“曾经得到皇后之位,又稍纵即逝”的资格也没有,就被害死了。
一炷香后,她停在了一处明显较王府别处更宽敞华丽的院子前,徘徊不定。
白真真微抿着唇,望着灯火璀璨夺目好像在夜晚中镶嵌了千万颗明珠的院子。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一旦踏进这个院子,就意味着再也不能回头。
白真真埋着头,纠结再三,再抬起头时目光中只剩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提步走进院子,雪白棉裙在游廊的羊角宫灯下投出一抹绰约的影子。
院子里洒扫的婆子见了她跟见了鬼一样:“她怎么来了?”
那俩洒扫婆子对视一眼,略有些迟疑,小声咬耳朵道:“不会是听到什么风声来找我们打听的吧?”
“她好歹帮过咱,一句话的事,不帮是不是说不过去。”
“你傻呀,快快快,低头别和她对视,别理她。”
橖宴性子古怪爱磋磨人,王府里不少奴仆被她刁难过,白真真虽不常出来走动,但每月偶尔几次陪橖宴出院子,碰上橖宴捉弄人时也会帮忙求求情。
每当那时,橖宴就会用似笑非笑的嘲弄眼神看她。
橖宴虽然会嘲弄她,但并不会当众给她没脸,毕竟一个任他欺负还认真伺候他的蠢包实在难得,在他厌弃之前,只有他才能欺负。
唯有一次例外。
那次不知他因何事发脾气,恰巧王妃派院子里这俩粗使婆子来传话,婆子说话惹恼了他,他一时不快竟要人把那婆子拖下去打死。
白真真鼓起勇气,怯怯巴巴地求情。
那时他就是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她:“今日你为她们求情,焉知明日你落难时,她们会不会跟着踩上一脚。”
白真真乐观的想着,人情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王府这么多人,总不会遇到的每一个都是忘恩负义的。
回忆就到这结束。
她看向正院庭中洒扫的婆子,嘴边是温婉的甜笑,问道:“宋嫂子,李婶子,我来是想给王妃问个安,王妃用完膳了吗,方便叫人通传吗?”
她俩闷头洒扫,背对着白真真,一句话也不搭理她。
白真真心底凉了半截,更为清晰明白橖宴说的,何为落难时墙倒众人推,焉知你帮过的人会不会踩上一脚。
那些被橖宴刁难,在她帮助时恨不得结草衔环以报的人。
如今碰上她,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应,连个眼神也不敢对上,退徒三舍,唯恐波及自身。
她不再纠结于眼前两个无关紧要的妇人,只是两个粗使婆子,何必为难人家。
只是心底有些淡淡的忧伤。
既要走这条路,往后的委屈和难堪和这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
白真真自嘲一笑,同时,目光愈发坚定。
暮云合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