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选
副模样,总让他感觉背后一阵阵生寒。
“嘘,”钟菀兰伸手抵住他的唇,眼底一片泪海,却努力仰头看他,强忍着眼泪不坠下去,“我们回去歇下吧……好好睡一觉,一切都结束了。”
柳璧桑醒于夜间一阵震彻宫廷内外的钟鸣声,他睡眼朦胧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九声长鸣,昭示着天下至尊的离世,于是骤然清醒。
他不顾穿鞋袜,踩着冰凉的地面从侧房到主屋,在小小的冷宫里疾驰,却见少女瘦弱的身躯早已立在了庭前,月华在身,像是披了一层孝衣。
“兰兰?”柳璧桑哽塞开口。
“阿桑,你在这里等我。”她徐徐转身,身影在地面月华的拉扯下,成长为一道宽长的影子。
他恍然惊觉,那个小皇女长大了。
原先他对于钟菀兰的许诺,仅限于封他做皇夫的猜想,甚至都不敢猜什么贵侍之位。毕竟他年岁太大,不与她相称是事实,她若真的感激于他,给他一个在宫中的名分,于他而言已是大恩。
可她给了他与她最相称的身份。
“凤君,有心事?”钟菀兰偏头叫住走神的他,“怎么不说话?”
“臣侍无事,只是陛下夜里前来体恤,臣侍感激涕零,不知说些什么。”
“你总是这样,旁人待你一点好,你便当做了不得的事。”钟菀兰轻声道。
“至少待臣侍好是真。”柳璧桑垂睫,温和笑道。
“可旁人未必出自真心。”
柳璧桑抿唇,话音带了点羞意:“至少陛下待臣侍出自真心,臣侍知道。”
钟菀兰愣怔,而后吐字道:“朕没你想的那样好。”
“陛下?”这话说来莫名其妙,柳璧桑不解。
“朕这次来,除了问你这几日过得怎么样之外,还想……”
她越说话音越是迟缓,像是内心几经挣扎一般,横下心说道:“你如今做了凤君,也该管些宫中之事了。”
“这是应当,过几日六局便会送来凤印,臣侍会管好后宫的。”
“嗯,”钟菀兰淡淡道,“后宫不能久旷,朕虽初登基,繁衍子嗣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可陛下年岁……”
“朕已经十六了,朕不是小孩子了,凤君。”钟菀兰平静打断他。
柳璧桑愣住,微启的唇缓缓合上。
“就这么定了,下月恰好是小选之时。因戾帝为男子缘故,宫中多年未能举办选侍,凤君辛苦些,寻几个宫中老人,问问流程,万不能缺了礼数。”
“是。”柳璧桑恍惚应道。
“还有,”钟菀兰又道,“前几日凤君让膳房做的银耳木瓜百合羹很不错,凤君费心了。”
方才短暂的心中郁结消解,柳璧桑牵起笑,应道:“陛下喜欢自是最好,明日……”
“以后朕用膳之事,凤君便不要管了。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朕心里有数。”
柳璧桑的笑彻底僵在了脸上。
“还有,你多年未见家人,这几日你可随意离宫,不必问朕的意思。朕这些时日也属实忙,若看顾凤君不及时,还望凤君莫要介怀。”
钟菀兰徐徐说完这些话,便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看着尤在恍惚中的人:“时候不早了,凤君早些歇息,朕回凰归殿歇下了。”
或许是这句话唤回了柳璧桑神思,也或许是他想通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挣出,从容起身行礼送走钟菀兰,而后一个人回了床上,屈膝抱住了自己。
——在数年前刚入宫,窥见自己未来一片灰暗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可那时有个小姑娘爬上他的床榻,将攒起来舍不得吃的饴糖放到了他的手心。
小姑娘生性不爱说话,自初见之日起,之后的每一年都是这样寡言。
表情很淡,语气很淡,比他少时认识的出了名的冷美人师容卿还要冷上几分。
旁人眼里皇室之人凉薄是天性,他却总觉小姑娘的心比旁人还要热忱。
他从未如此怀疑过这样想的自己。
如今也是。
她一定是有许多身不由己,他小时便听母亲说过,朝堂上的争执不比菜市场上的价钱博弈而安静上哪去,一定是那些老臣催促着她繁衍子息,她才会这般急着小选。
用膳之事……也确实是他管的太多,她已经是帝王了,总让凤君管着成什么样子。
一定是这样。
柳璧桑开始深刻检讨自己的问题,但又觉得钟菀兰这样随心所欲地吃实在是不太好,辗转反侧许久,这才想起——他可以做一些菜,亲自送给陛下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