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杌族
极北大军的军营里,除去无论何时都绝不能动的一万守边将士,王爷另留下了五千人马,以备不时之需。
“皇甫少恒参见王妃。”
入帐拜见的,是跟随定安王十载有余的少年将军。他是被皇甫家逐出的孩子,年方十七便已看尽人心险恶,世态炎凉。
想当年,战乱未平,饥荒疫病四起。玄英与这孩子的亡母算是旧时,不忍故人之子孤身一人飘零于乱世之中,便让彼时还是将军的顺大丰将他收入麾下。
皇甫少恒是个知恩图报的,自小便对他二人敬重有加,对王妃更是无有不从。王爷因此特意将他留下,以防王妃独自用兵时,军中有人掣肘。
“如何?”
“如您所料。将群峰县洗劫一空,放火屠城的并非西伏军,而是另有其人。”
“嗯?” 王妃秀眉微蹙,“你是说,西伏军从未踏足群峰县?”
“非也。确实有一小撮西伏军曾策马于群峰县内往返奔驰了四五个来回。但总共不足百人。而且,他们只是入城跑了个马,然后就走了。”
王妃面露寒光,冷哼道, “这就对了。西伏军的统领是皇三子,魏蟲。据说此人对占卜巫术极度痴迷,就连此次出兵,身边也携带了十来个通灵术士,每日求神问卜不下百次。”
“臣愚钝,这与群峰县又有什么关系?”
“少恒。” 王妃轻唤道,“从西境愚冢崖到盛京皇宫,需要经过群峰县吗?”
“当然不需要。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怎么会……” 他突然愣住,片刻后,恍然大悟,“您是说!”
王妃点点头,“自王爷率大军开拔后,云中郡便恢复了与外界的联系。据线人飞鸽传书,西伏军入境北渊后,便有谣言四起,说群峰县是北渊国龙脉所在,若遭异族铁蹄践踏,则国必易主。”
“有人故意将西伏军引入群峰县!为什么?难到,难到,......” 皇甫少恒的神色逐渐慌张,“王爷!是为了逼王爷出兵!”
“逼王爷出兵,不足百人的西伏军怎么够?况且,人家西伏军在群峰县内只是纵了个马,顶多算作扰民。如何能够撬动极北大军?”
“有人想诱王爷入局,有人想乘火打劫。一拍即合,何乐而不为呢?” 少年将军双拳紧握,额上青筋暴起。
王妃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被迫入局的又岂止王爷一人。据传,西伏军入境后,所经之处均似蝗灾过境。烧杀抢掠,一样不落。若真是如此,那么西伏军的行军速度,恐怕只有天兵天将能与之相较了。”
“您的意思是,这些烧杀抢掠的行径均非西伏军所为,而是有人冒充,伺机作乱?可是这么多与西伏军一模一样的战衣盔甲,又是从何而来?”
王妃苦笑,“还能从何而来?两国对战,既然与西伏无关,那么这些刺向北渊子民的利刃,自然长于北渊国土。”
倏忽间,她感到一阵恍惚,好像再次回到了离京前入宫的时候。再次见到了那位性子孤傲的小公主,以及她那双虽形貌温婉,却杀机四伏、野心勃勃的双眼。
王妃不禁兀自低语,“这是,想要诱天下人入局啊!这么大的一盘棋,你一个人,下的了吗?”
“王妃,您在说什么?”
“无事。”
话语间,一位小卒飞奔而入。他风尘仆仆,形容狼狈至极,似乎才行了很远很远的路。见着王妃后,奔波了太久的双腿顿时发软,直接扑跪在地。
“禀王妃,已经核实了!”
“快坐下喝口水!将气息喘匀了再说不迟!”
王妃说着便要去扶。皇甫将军见状,赶紧抢先一步将小卒扶起。
小卒名叫苏禾,是极北大军南下开拔之日,向王爷传报群峰县战况之人。受余伯赏识后,引荐给了王妃。
苏禾年十六,群峰县人。家中三代皆是私塾先生,唯有他一人自小立志从军。
“禀王妃,小人循迹追踪了五日五夜,已经确定,确定是穷杌族!是穷杌族干的!”话未说完,便已泪流满面,但他对此已经没有了察觉之力。
苏禾努力按下激涌上头的愤怒,铿锵有力的向王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冒充西伏军将群峰县洗劫一空后,放火屠城的,是穷杌族!是穷杌族!”
王妃听罢,百感交集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军中新制的棉鞋已经被磨成了一双左摇右晃的挂件,他的脚底伤痕累累,脚掌肿胀异常,一根根暴露在外的脚趾也已经溃烂流脓,几近坏死。
然而,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痛与他的眼泪一般,不值一提。当一个人失去了他在乎的一切时,也同时失去了感知痛楚的能力。时至今日,这幅皮囊于苏禾而言,不过是一件尚能运转的工具。
“此刻若让你回去安心养病,也是痴人说梦。既然冤有头债有主,那这笔账便有得算了。你稍安勿躁,陪我再等一人。等她来了,我们便去与穷杌族聊聊,聊聊 ‘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