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宋老夫人倏然抬眼，眼底抹上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是满满的失落。她张着嘴，喃喃地道：“你说，她要是真是我的亲孙女多好……”

这是第一次，宋老夫人提起宋清的身世。想起当年的事情，罗嬷嬷也是满心痛惜。那样高贵又正直的秦家之女，当朝侯爷夫人，怎么就想不开，去和一个护卫私通，还被人捉奸在床……

罗嬷嬷叹息道：“都是命吧，大小姐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是啊，都是命……”宋老夫人神色哀伤，长长地叹气，像是在说宋清，又像是在说自己。

宋清脚步飞快地回了绮兰院。她心知不该这样跟宋老夫人说话，可就是忍不住。宋老夫人自己尚且做不到拿她当侯府嫡女看待，尚且不能一碗水端平，却偏偏要求自己心无怨怼。

宋老夫人晕倒，她也着急，在屋里守了两个多时辰，又困又累，饭也没吃好，好不容易等人醒来却受冷眼。就算是演戏，这场面也演不了了……

她一脚踹开了屋门，将院里几个丫鬟小厮吓了一跳。

红袖又凑上来要伺候，被宋清瞪了一眼，赶紧告罪走开了。宋清习惯性地伸手去脱斗篷，才发现刚才走的急，斗篷忘在延寿堂了。

思思见状不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关了屋门，替宋清脱下沾雪的袄子，换上干净的，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是？”

宋清烤着火，渐渐去了寒气，身上和手上都暖了，心里的火也就消下去一些，但脸色仍是很不好看，抱怨道：“没什么，老夫人醒了，看到我并不高兴，又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我心里不痛快。”

一听这话，思思便明白了七八，又细细地问了，便清楚了些，方道：“大小姐，容奴婢多说一句，大小姐既知自己做不了圣人，又何苦要老夫人做圣人？”

宋清被她问住，有些不悦，蹙眉盯着跳动的火苗，“我没要老夫人做圣人，我只是听她那么说，心里……不痛快。”

“为什么不痛快？”

宋清烦躁道：“有什么为什么的，被人指责，换你你能痛快？”

思思不答反问，“可若指责您的人不是老夫人，是夫人，或者三小姐呢？”

“她们？”宋清一想到这两个人就生理性反胃，“自然也不痛快。”

“可与现在有什么不同？”

“不同？”宋清紧皱眉头，仔细地思量起来。若是这两个人，自己自然也是不痛快的，可是似乎……不会有现在如此憋屈，不会觉得可笑、不平和失望。

见宋清沉默不语，思思知她已想明白一些，继续道：“奴婢觉得大小姐不高兴，不止因为被指责，还因为大小姐将老夫人当作亲人。被亲人指责和被……不待见的人指责，是不一样的。”

亲人？宋清不愿意承认这个词，淡淡道：“我在她心里的身世，你是知道的。算什么亲人？”

“所以奴婢觉得不可要求老夫人做圣人。大小姐知道那身世是假，可老夫人不知道。在她心里，那样的事实，她纵然心里扎着刺，可能做到现在这样，已是不易。看看侯爷，又何曾有半分老夫人对您的好？”

宋清沉默着，没有说话。火苗簌簌地燃烧着，跳动着，将她的脸映得通红。

思思拉着她起来，坐到榻上，握着她的手，静静地道：“在这侯府里，真心对您好的人仅仅有几位，宋老夫人是做的最好的。纵然她说些不中听的话，但她毕竟待您不错，又是长辈，您冷了她这么久，也够了。她那么大的年纪，难道您还指望她先跟您低头认错么？”

宋清被她说的心里一动，渐渐想起宋老夫人对她的那些好来。这屋里的炭火，过冬的衣裳，每日的吃食，都是因为宋老夫人的缘故。若没有宋老夫人，她还是那个待在绮兰院里被王曼云母女俩欺负的小姑娘。就算有秦家，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渐渐地，她心里某个地方变得柔软，对于自己的执拗感到些许愧疚。可一想到宋老夫人同意王曼云说亲，又怀疑自己，方才又那样指责自己，心里总是有些膈应。

她当然不会指望宋老夫人先低头认错，可要她认错，也委实勉强。毕竟，她的身世在那里放着，她无法忽视宋老夫人心底的那一份冤枉，即便宋老夫人自己不知道。

心里起起伏伏，宋清没有接思思的话，敷衍笑道：“你甚少同我说这些，今日这是怎么了？”

思思将宋清的神色尽收眼底，知道她介意什么，叹了口气，慢慢看着宋清的眼睛，语气郑重，“我怕大小姐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思思咬着双唇，鼓起勇气，“老夫人今日……咽了气，您难道不会后悔多日来和她争一口气么？”

宋清微惊，她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因为在原书里，宋老夫人一直活到了最后，所以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现在也是如此。可真的会如此么？自从她来到这里，许多事情都变了，宋老夫人真的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