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一梦
学堂要重新开课的消息不出一日就传遍了无名山。
经无名师门上下一致决定,为了庆祝这可喜可贺的好消息,复课前一天须得大摆筵席狂欢一场。
瞧着来往奔忙的生灵万物,玉眠索性在轩榭门口摆了张桌子给“路过”的师弟师妹们发放凡间购置来的衣服。
“谢谢大师姐!”
“大师姐坐这就好,其他的有我们帮忙!”
“大师姐——你快看那边的几个家伙,方才我见他们已经领过衣裳,如今又在鬼鬼祟祟地排队,大师姐可小心千万别被他们给糊弄了。”
玉眠佯作严肃状点点头:“大师姐知道了,多谢游缘师妹的提醒。”
“大家可不能小看大师姐,大师姐可是把每个人的名字都给记住了。”原形是一只花栗鼠的游缘悄声对后面排队的同伴们说道。
玄亓站在桌子的一侧恪尽职守地当着玉眠吉祥物的角色。
“会不会有点无聊?”
玉眠忙里偷闲地向玄亓问道,虽然她嘴上说着“无聊”二字,脸上的神色却尽是乐在其中。
玄亓摇头道:“无名山的它们……都很可爱。”
玉眠笑而不语。
容隐坐在学堂第一排的桌案前翻看着一本厚厚的课堂记录,转头刚好可以透过敞开的竹窗看见坐在院门旁的玉眠。
那一日二人未再有过多言语,连向来能言善道的玉眠上仙都定定地选择了沉默。
玉眠一边给大家整理衣服,一边走神思索着容隐道心灵域的修复之法。
无名山的雪貂二师妹趁着玉眠忙碌的时候,在众人的掩护下翻过院子的篱笆,脚下迈着小碎步飞快地向学堂走去。
为了躲过玉眠的视线,她还特地变回了兽形。
雪貂小巧的嘴中叼着一卷竹简,轻快地跳上容隐面前的桌案。
“师……师……尊……”
飞奔的勇气在正主面前霎时一泻千里,雪貂犹犹豫豫哆哆嗦嗦地半天未说完一句话,只开口叫了个称呼便停下了。
容隐自然地把手放上雪貂毛茸茸的脑袋。
“我可以看这个吗?”
雪貂点头如捣蒜,竹简本来就是它们商量好了要给容隐神君看的,这下神君能主动开口是再好不过了。
容隐拆开扎竹简的褐色系带,手下徐徐展开,待看清了其上书写的名字,凝神细思地望向了忐忑不安的雪貂。
“师尊……”
“这是我们……想要送给大师姐的……柬贴……”
“大师姐不是无名山人士,然近来却为我等师弟师妹们劳形苦神……因此我们为大师姐准备了这份特殊的柬贴,大师姐……是这次宴席最尊贵的客人。”
雪貂满怀希冀的眼神战战兢兢地看向容隐,说完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对劲,赶忙补充道:“当然……还有师尊也是……”
“我们想拜托师尊把这份柬贴交给大师姐。若是由我们拿去,大师姐恐怕要一下子就猜出来是为的什么事了。”
容隐缓和了脸上终年飘雪的淡漠神情,颔首答应道:“我会代你们转交于她。”
“谢谢神君——不对,谢谢师尊!”
雪貂完成使命,欢天喜地地翻墙跑走。
院子外面好不热闹,有排长队领衣裳的,有端着果盘跑来跑去的,有卖力生火手忙脚乱往锅里丢东西的。
家族里的长辈们乐得见到晚辈们干活,均是一脸慈眉善目地坐在树上看它们东边忙完西边忙。
雪人见玉眠忙活了半晌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圆润地滚动过来接下了她手头的工作:“姑娘,你先去歇一会儿吧。”
玉眠看着肉眼可见消减了不少长度的队伍,放心地站起身打算到室内去喝上一口茶。走进轩榭发现原来自己的位置早已有人坐下。
“容隐神君……”
在那一声破例的“容隐”后,玉眠还是换回了相对而言更顺口的称呼。
容隐微微点头,玉眠笑着拎起茶壶走到容隐左侧的座位上坐好,抬手为二人斟茶。
袅袅的茶雾中,玉眠轻笑开口:“竟不知容隐神君有如此闲情逸致,甘愿抛却屋外的满园秋色,反而安坐一隅翻阅小女子的手记。”
容隐端着不动声色的脸,既不反驳玉眠所说的话,也未启唇解释一二。
桌案上多出的那卷竹简乍然映入玉眠眼中,玉眠疑惑地将指尖点在竹面不见要打开的意思,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桌上还有这样一件物什?
容隐恰好欲拿竹简交给那位被无名师门上上下下心心念念着的人,温热的指尖触碰上他泛着凉意的手指,像是春雨惊动了蝴蝶,雷电惊动了积云,夏热惊动了冬寒。
玉眠立时收回了无意间相碰的手,捧起茶盏无言饮下。
这无名山的茶啊,是又苦又甜,先苦后甜,让人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