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归人
玉眠灰暗的眸色倒映着苦海的咸涩,无数黑影从她体内窜出。
容隐的眼中闪过冷冽的寒意,烽雪剑向四周飞去破开黑雾。然而并没有用,黑雾很快又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容隐盘腿坐下,烽雪剑架在膝盖上,自成一轮罡风。
玉眠捂着心口,痛苦地倒在地上,哪怕她按得再用力,就像快要压碎了心脏一样,也克制不了这越来越快的心跳。
“怦怦”“怦怦”
她的眼中流下泪水,依着黑雾的指引慢慢来到打坐那人的身前,不敢轻易触碰,却忍不住想要靠近。
剑影之下,岂有全尸。
玉眠被一次次割开,又被一次次拼凑,始终不愿停下向容隐靠近的脚步,就如同她在恶河边攥着拭剑布告诉自己要再坚持一下,坚持到下一次就能和他相遇。
这样想着连恶河的鬼厉都再无所惧。
“我……想……”
眼前的黑雾化成了一条黑色的绸缎,温柔地遮住了那刀锋般冷厉的眉眼。
八方的黑雾摇曳着凝聚成一个人形,玉眠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虚弱地向前倒去,破碎的字句坠落在容隐耳边:“谢、谢。”
谢谢你给了我看到外面世界的希望。
话音刚落,黑雾四散开去,仅留下点点闪动着的尘埃。
桃花一煞,如梦似幻,风起无痕。
天地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彼时,妄荼川的河界发生了大震动。
震了将近半个时辰,天崩地裂,河水倒流,谁都无法靠近河界内的区域。
“快,快去把如理天君叫来。”众人的酒都给吓醒了,太上老君颤抖着手拉住身边的一个天奴,让他赶紧去找人。
“如理天君到——”
“容隐神君到——”
“这是什么?”如理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手心,回旋的雪花慢悠悠地落下,在他手中一点一点融化成水。
容隐神君抬头望着纷扬的雪花,眼中是难言的晦涩:“下雪了。”
“这可真是稀罕事,天界竟然还会下雪。”如理指尖捻诀,一只火凤凰鸣叫着飞上高空,淬火的红瞳比玛瑙更显剔透。
凤凰飞而能目视千里。
红色的凤瞳中映入苍茫的白,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隐约可见河中有一沉睡的身影,双目紧闭,姿态安详,两手交叠着搭在腰间。
河面下恶念的咆哮也无法将她唤醒。
“她很危险。”容隐神君负手而立,雪花落在他凌厉的眉头,说不清究竟是哪个更冷。
这场异动跟玉眠脱不了关系。
如理也察觉到了雪花上沾染着的玉眠的气息,沉默良久才回答道:“她是我妹妹。”
无论她最后是人是鬼,是神是魔,都是我如理的妹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妄荼川会突然产生异动,但好在看起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玉眠在妄荼川勤勤恳恳地待了五万年,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说不上是妄荼川影响了她,还是她影响了妄荼川,亦或是两者本来就是相互影响的。
她是妄荼川,妄荼川也是她。
外面的情况玉眠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只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什么都是冷的,雪山上的严寒冻得她直打哆嗦,但她仍旧艰难地迈开步子向前走着,她也不清楚她究竟是在寻找着什么,只知道那很重要。
最后,她找到了吗?
她找到了,那是一间风雪中的柴房。
虽然简陋得岌岌可危,但好在足够温暖,足够她躺在狭窄的木板床上好梦不醒。
“重火宫烛明前来拜见。”
玉眠刚醒来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来访,这对她而言可是件新鲜事。
“请进。”
玉眠好奇地打量着来人,和其他神仙长袍翩翩、仙风道骨的打扮不一样的是,这人身穿一套红色交领中衣,外搭银色铠甲,肩系赤色披风,手持一杆红缨枪,英姿飒爽,意气风发,乍一看竟像凡间带兵打仗的少年儿郎。
“久闻玉眠上仙功德之名,今日在浮山宴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烛明神君解下赤色披风挂在臂弯间,在离玉眠还有三步远的地方行了个礼。
“这个‘久闻’莫不是因为家兄成日念叨的?”玉眠弯了弯眼睛,笑着说道。可是未待唇角完全扬起,她便觉心底钻上来刺骨的凉意,激起了一阵咳嗽。
她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身体或多或少有些力不从心。
烛明快走几步上前,把自己的披风给玉眠披上,故作玩笑道:“可是被雪给冻到了?”
这披风想来是件了不得的宝物,一披上就暖烘烘的,比什么火炉都管用,倒是让人还有点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