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交锋
每想起自己失败的第一次婚姻,白素珍心里就五味杂陈。
怪谁呢?全都是命。
如果姑父没有死得那么早,王厚义就不可能来王李村。如果她多一点自我保护意识,不单独和王厚义一起进山打柴,她就不会被□□。如果不是因为意外怀孕,她就不会同意与王厚义结婚。如果王厚义心胸开阔一点儿、脾气温和一点儿、对三货好一点儿,她可能会与他凑合着过下去,不会那么铁了心要离婚。如果不是养母逼她复婚,她就不会赌气离开王李村。如果她不离开王李村,王厚义就不可能拆掉王李村的老宅……
这么多“如果”,只要有一个没有成真,就不会弄成今天这个局面。遗憾的是,所有的“如果”都变成了现实——这就是命。
离婚后回到白沙铺,素珍、三货和加枝得到过那么多人的帮助。特别是生产队长——汤正源的父亲,不仅帮他们上户口,分工派活时,对白素珍也格外关照,还把喂养耕牛的差事交给三货,让他也能够挣工分。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白素珍满怀感激,慢慢开朗起来,有时还咿咿唔唔地唱几句歌,哼她最喜欢的“洪湖水,浪打浪”。回到家里,加枝就是她的寄托和希望。她要加枝喊她“姨”,教加枝认字、数数、唱歌、做游戏。
三货的瘌痢完全好了,长出了一脑袋黑油油的头发。除了放牛和照看外甥女,他还抽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
历尽苦难,一家人总算过上了安宁的日子。
这期间,白氏来过白沙铺好几次,劝他们回王李村。不与王厚义复婚也行,只要和她在一起,和加根在一起。
老人家的哭诉无法打动白素珍。好马不吃回头草。她说什么也不回王李村,决心就这么在白沙铺生活下去。
后来的日子里,她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对儿子的思念。有时想得实在没办法,她就把加枝托付给三货,自己一个人去王李村。走在路上,想起王李村的儿子和白沙铺的女儿,素珍总是泪流满面。当她脚上打起血泡,精疲力竭地赶到王李村时,迎接她的,往往是王厚义的辱骂,以及惨无人道的毒打。
王厚义不准她与儿子见面。
一看到她抱着加根,王厚义就拼命地从她手里抢走。闹得鸡飞狗跳,大人小孩儿哭成一团。
接二连三这样,素珍确实被王厚义打怕了。再到王李村时,看到那栋气派的“厅屋”就胆颤心寒,没有勇气走进去。踌躇犹豫过后,只好转身离开,前往好朋友李艳红家里。
她让李艳红偷偷地去报信,或者想办法把加根带过来。
李艳红也是王李村人,从小和素珍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小时候,她们形影不离,无话不说,好得如同一个人,是可以割头换颈的朋友。李艳红结婚比白素珍晚几年,嫁给了同村的王青松。王青松在杨岗中学教书,上班时住校,周末才回王李村。
就这样,李艳红和王青松的家就成了白素珍到王李村的中转站和避风港,成了她和儿子加根见面的地方。
不过,六十多里的田间小路跑来跑去,白素珍也实在累得够呛。有时心里想念儿子,却完全没有力气走那么远的路。懂事的三货看出了姐姐的愁肠,自告奋勇去王李村接加根。
三货只有十三岁,往返跑一百多里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有一半儿的路程上,他还得背着加根走。
有一次,三货背着加根横穿一个村庄时,一条大黄狗突然向他扑过来,撕破了他的裤子,把他的小腿咬得鲜血直流。三货强忍疼痛继续赶路,嘱咐加根到家后不要告诉白素珍。
加根懂事地直点头,可一见到妈妈,还是忍不住说出“三舅被狗咬了”的实情。
家里人又哭作一团。
王加根一天天长大。上小学的时候,到了寒暑期,他就吵着闹着要去白沙铺。王厚义不准,他便深更半夜偷着往那里跑。
他事先收好父亲抽旱烟用的麻杆和火柴。动身的前一天晚上,总是兴奋得整夜睡不着觉。
鸡叫三遍,他便摸黑穿衣起床,从熟睡的奶奶身边溜过。轻轻地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过堂屋,走过天井旁的过道,走过黑咕隆咚的巷子,轻轻拉开大门的门闩。出门后,再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然后,就沿着通往村外的公路快步疾行,时不时还小跑一阵儿。
直到进入田野,他才放慢脚步。路上看不见一个行人。除了青蛙的鼓噪,听不到任何声音。四周静得碜人,但加根除了害怕被父亲抓回去以外,还来不及考虑其他的危险。到了双峰管理区,上了孝花公路,耳朵里听到的脚步声,比之前要清晰和响亮得多。
他老是觉得身后跟着一个人。蓦然回首,除了道路两旁黑黝黝的松树林,又什么都没有。为了给自己壮胆,他轻声地唱着歌儿,还用火柴点燃麻杆,挥舞着划圈儿。
加根听奶奶讲过,豺狼之类的野兽是怕火的。只要有火星在自己的身边晃动,凶猛的野兽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