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篇2
天色已黑,万籁俱寂。
中年女人尖细的声音在夜晚显得尤为刺耳,落在院中老树歇脚的昏鸦受惊飞远,哀啼声声。
亓兔脚步一顿,纤瘦的背影有片刻轻颤。
屋内灯光并不算明亮,相反还有些昏暗。年久失修的灯泡时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小姑娘抱着碗筷沉默地站着,和桌前其乐融融吃饭的一家三口形成鲜明对比。
孤伶伶的,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唯一疼她的陈老太太就在隔壁,但再也醒不来了,过了今晚便会送去火葬,然后长眠于地底。
小姑娘从此没有家了,今后的日子只能仰仗二叔一家。
张素兰自然也知道这点,态度愈发恶劣,对着名义上的侄女一顿挑刺数落:“你这孩子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见到长辈不叫人也算了。”
“现在更是连声招呼都不打下桌,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和你二叔放在眼里!?我是看你可怜才好心烧饭给你吃,结果你到好,非但不领情,还直接给我甩起了脸子!”
说着,张素兰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冷眼看着低眉顺眼不哭也不闹的小姑娘,反而显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泼妇,气焰瞬间矮了一大截,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张素兰气不打一出来:“说话啊!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搞得我好像亏待了你似的。”
“还是说你想到村里那群老不死的面前装可怜,然后叫他们编排我,好背地里给我安上个虐待侄女的罪名?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机,长大后那还得了!?”
亓兔听着女人的喋喋不休的呵斥,只觉得聒噪,如果不是手上拿着碗筷,她很想将耳朵捂起来。
对于张素兰展现出来的强烈敌意,小兔子精表示不理解,真是令兔摸不着头脑。
明明无亲无故的村民对自己和奶奶都很照顾,为什么有血缘关系的二叔一家反而漠不关心,眼里没有悲伤,如同参加陌生人的葬礼。
她想,小老太太如果在天有灵的话,见到这幕肯定会很伤心吧。
“二婶。”
亓兔抬眸看向一脸尖酸刻薄样的中年女人,目光平静:“奶奶就在隔壁,你说话的声音能稍微小点吗,别吵到她老人家了。”
此话一出,张素兰像是被按下开关突然静音。
那张上了岁数,哪怕用大量粉底妆扮也难遮蜡黄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黑。
一想到自己现在正和已经过世且生前互不对付的婆婆共处一个屋檐下,张素兰后背莫名出了身冷汗。
她恶狠狠地瞪了眼亓兔,暗道果然是那老太婆带大的小贱蹄子,一样不讨喜。
亓兔挺直腰板,接着不卑不亢道:“我知道二婶不喜欢我,而且我也不想给你和二叔增添负担,所以就不麻烦你们收养我了,我自己会打工养活自己。”
张素兰冷笑,刚想开口挖苦两句,却不料被旁边一直埋头喝闷酒的丈夫拍桌打断。
“够了!”
李建安警告地看了眼妻子,转头对侄女说:“回屋把行李收拾一下,明天等你奶下完葬,就跟二叔一家走。”
说完,又埋头自顾自喝起闷酒来。
见丈夫都发话了,张素兰纵使有一万个不情愿也不好再说什么,没好气地对亓兔道:“快去啊,没听见你叔让你回屋收拾行李!?”
亓兔慢吞吞应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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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太太下葬那天,没来多少人,都是村里自发前来的乡亲们。
草草走完流程便算是结束了,离开墓园的时候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亓兔抬头看天,不自觉就弯眸笑了。
小老太太,在另外一个世界过得也要开心啊。
不同于大哥李建平的初中学历,李建安是当时那个年代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优秀青年,毕业后便在大城市找了份体面的工作,不久娶了同样出生贫寒孤身打拼的张素兰。
那时的张素兰年轻底子好,也算是半个美女,虽然文化不高但胜在能吃苦耐劳,在两人的努力下日子过得有滋有润。
然而由于近几年经济不景气,李建安就职的公司倒闭了,在朋友的建议下一起合资开了家饭店,规模不大,目前还没赚回本钱,所以手头并不宽绰。
收养侄女这个决定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张素兰也不再藏着掖着,一回到家便用审问犯人的语气对小姑娘道:“说吧,你奶奶都给你留着什么好东西?”
亓兔指了指心口,满脸认真:“爱。”
张素兰一噎,随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直勾勾盯着缝着补丁的红白尼龙行李袋,眼里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这小贱蹄子在装傻充愣!
这说明那老太婆肯定给她留了什么值钱的宝贝!
张素兰朝旁边的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把亓兔的行李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