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托
桓喜在路旁酒肆里找到了晨山。
她先前上楼时想着事情,没有注意食肆里都坐着些什么人,下楼时粗略一瞧,才发现晨山就坐在正中的位子上。
路旁食肆里临时搭出来的台子已被拆掉,又摆回了供人落座的桌椅,想来戏班子已经从霜露镇上离去。晨山是端木芷的师父,端木芷又是跟着戏班子来的,晨山没走,端木芷说不定也还留在镇子上。
桓喜想着,有几分开怀,毕竟她还没有好好感谢过端木芷,江湖路远,倘若对方在她与婶婶交代事情的同时已经一走了之,还当真无处可寻。
她在晨山对面落座。
晨山正在喝酒,见桓喜过来,只将脚也伸到桌上,把一坛酒向桓喜的方向踢去,本人却还是向后仰头,咕咚咕咚咽着酒水,看也不看一眼;桓喜伸手将酒坛止在身前,掌心与坛子相接,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酒肆之中格外响亮。
又是嗙地一声,晨山将酒坛放在桌上空出的地方,用袖子抹了把嘴,大叫道:“爽快!”接着,他才将腿放下,大马金刀地坐好,与桓喜开门见山:“丫头,你觉得我的徒儿——端木芷此人如何?”
桓喜怔了怔,未曾想连一句开场白都没有,但如此说话也算爽快,她想想便道:“端木兄为人正直,帮了我与师弟大忙,实是感激不尽。”
晨山摇摇头:“休说场面话,况且哪儿来的端木‘兄’?我想想,你在桓家行四,今年已十九了,芷子比你还小一岁。”
“咦,但他的武功可是当真不错。我粗略算过,与他真打一场,胜负应也只有五五之分。”桓喜讶然。
“他么,于武学一道天赋颇佳,可惜于兵器上分外执着,非要用他大师兄给他的破扇子。”晨山哼笑了几声,又开了一坛酒,“除此之外,你应该还有别的事要问我吧?”
确是如此,桓喜与端木芷同行两日,起初只觉他分外温和有礼,可而后姜家连着出事,端木芷的语音笑容却半分未曾变过,便实在有些奇怪了。桓喜本以为端木芷或许对姜家不喜,不过是没将姜家的糟心事放在心上,但就之后在姜森院中的喃喃来想,竟像是端木芷与人说话做事一直保持的温和笑意,不过是因为他师兄对他说过,应该要如此去做。
这未免实在奇怪,就算端木芷再如何敬仰自己师兄,也不该如此刻板,就如同没有自我一般。
桓喜沉默了一会,组织好措辞,方才问道:“端木芷他……是不是在情绪或情感上有什么问题?”
晨山道:“都说了,说话别客气,委婉个什么劲儿。早听你父兄长姐都说你看着粗枝大叶,实际细心机灵得很,但我这人听不得委婉的话,先前在那破院子里的劲儿呢?再者,你满月酒我还没少喝呢,小时候也没少抱着拿我胳膊荡秋千,长大咋不认得啦?”
他一口气抱怨完,引得桓喜瞪大双眼:“啊?晨山前辈,你是那个……那个假山叔叔?”
彼时晨山身形与现在不同,正如江湖传言一般,身长八尺,肌肉精壮,可不是正像一座人形假山。他嘿嘿一笑,点了点头,伸手比划了一下:“芷子被我收养时才六岁,恁大点。小时候还被我带来跟你玩过一次,虽然是你单方面拽着他跑来跑去,不记得啦?”
桓喜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却实在回想不起来童年玩伴里哪个肖似端木芷,只好摇了摇头。
晨山继续说道:“他幼时除了自己的名姓之外,别的一概不知,情绪上的问题,还是跟你玩过一通之后,才被他大师兄忽然发现。”
“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天生情绪淡薄?”桓喜摸不着头脑。
“七情六欲你晓得吧,简单来说,这小子没七情。”讲到此处,晨山叹了口气,双眉之间挤出两条沟子:“他天生情感如何我不知晓,因为……他是中了蛊。你也晓得,蛊,腹中虫也,晦淫之所生。若不知该如何解蛊,随意试验,说不定得更出乱子。这两年来,我带他在江湖上四处走动,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学了不少,连唱戏都会了,却没能找到知道这惑心蛊该如何解的人。”
“惑心蛊……?我从未听闻过这样东西。”桓喜将五指插进发丝之间,肘部支于桌上,认真地听晨山叙说。
“此蛊自何处而来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四方打听之下,两年前,有旧友告知河东萧家收了些域外古籍,我去查探,倒也当真得来个残篇。”晨山表情颇为无奈,“只是残篇之上,仅仅记载了惑心蛊之名,以及‘其本取五感,未制足日,附五脏,藏五气,隐喜怒悲忧恐’叫人瞧着半懂不懂,没有屁用的半句话。”
“那……你们又是如何确定,端木芷是中了惑心蛊的?”桓喜问道。
晨山说道:“因为芷子自己说,他记得惑心蛊这个名字,反正也没别的线索可找,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便是。”
他说得十分随意,桓喜缺听出其中却深含着一股无奈,十一二年来只找到了这一点儿可能的线索,自然不得不捉着不放。她并不通医术,艰难地想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