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真言

是要同楚王府硬碰硬，无疑是螳臂当车。

沈知予从前从未喝过酒，但官场难免应酬，她却意外发现自己竟是海量，字面意义上的“千杯不醉”。同僚们都喝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了，她还是清醒非常、像滴酒未沾似的。

楚澈也连灌了好几大口，面上殊无异样。

他问道：“高大人是哪里好？你就这么死心塌地地要跟着他？”

沈知予挑眉，心里暗想：“楚澈这是醉了？这种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吗？就算他不怕这些，也没必要给自己招惹是非吧。”

她公事公办地、干巴巴地回答道：“高大人知人善用，还许我前程，喻某自然任他驱使。”

楚澈黯然道：“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沈知予将身子前倾，试图闻闻楚澈身上是否传来酒香。

一点也没有。倒也合理，楚澈分明酒量不佳，一杯就倒，怎么会喝了这么多还毫无反应。

只有一个解释——楚澈杯子里的，其实是白水。

沈知予心里大致明白了一点，但始终想不通，楚澈费尽心思来灌醉她，到底是有什么意图？

她只是道：“世子殿下是富贵乡锦绣堆里如珠如宝养大的孩子，怎么知道像喻某这种人一步步走上来的艰辛呢？”

楚澈攥紧衣袖，吞声道：“可是人并非生来就能互相理解，喻大人甚至没有给过我了解你的机会。”

话至此处，一碟花生米、一碟酱牛肉皆已见底。楚澈转头让店小二再添些菜来。趁着楚澈不注意，沈知予眼疾手快地将瓶里的酒加到了楚澈的碗里。

她心里想的清楚，若是楚澈喝的真是酒，那再添上些也无碍；若喝的是水，沈知予自己喝的都是酒，那楚澈喝点酒也是情理之中。

楚澈回过头来，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对着碗仰头灌了几大口。几乎是瞬间，一层嫣红就沿着脖颈爬上了他的脸。

沈知予目瞪口呆：还有人这么快上脸的吗？

楚澈直直地盯着沈知予：“喻大人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知予不明所以。是已经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楚澈不知道是不是在自言自语：“你在大理寺好好地干，将来破案多了有了名望，自然有的是升官的机会，何必眼巴巴地去攀附高世达呢？你本来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名声，这下却当了献媚主上的佞臣。你知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是怎么说你的？”

他补充道：“但我总是信你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什么把柄在高世达手上？或者手上急需钱用？我都可以帮你啊。”

沈知予发现，楚澈的眼神混混沌沌看不真切，看来是真的醉了。

酒后吐真言。没想到，楚澈居然真的把她当“朋友”，还掏心掏肺地替她考虑，主动要帮她解决问题。

按照沈知予从前的想法，她确实是要跟楚澈一刀两断，只等以后还上他帮她找回人证的人情。只是，人情可以之后再还，这一份纯然真挚的情谊，难道能轻易斩断舍弃吗？

沈知予自问是个冷静理智、绝不优柔寡断的人，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为了利益什么都愿意做的铁石心肠。千金犹可换，真情一旦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楚澈还在说什么，沈知予附耳到他唇边去听：“喻大人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沈知予道：“什么事？”让她现在马上加入楚王府的阵营并跟高世达断绝往来并不可行，要是别的事情她还能考虑考虑。

楚澈：“你能不能，别叫我世子殿下了？听着怪难受的。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沈知予哭笑不得，怎么聊着聊着，就变得这么孩子气了？

沈知予：“好，我答应你，要叫什么？”

楚澈：“我尚未立冠，还无表字，就先唤我的名字吧。”

沈知予：“楚兄？”

楚澈仍不满意，满脸生气的样子。

沈知予：“那，阿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