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本心
就交给朝廷去解决吧。
她至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经过数日的舟车劳顿,沈知予终于收拾妥当,捧着那颗头颅面见李赫。
李赫问:“你杳无音讯一月有余,‘山鬼食人案’调查得如何?”
沈知予道:“陛下,幸不辱命。”
她打开匣子,露出那颗面目狰狞的头颅:“此人正是‘山鬼食人案’的始作俑者。”
“狄锋同梁家村村长父子二人相勾结,以‘山鬼’为名诱骗孩童进入蓬莱山庄。”
“这蓬莱山庄,正是穷奢极欲的阴暗魔窟。其中牵涉人数之多,陛下从账本上也能窥见一二。”
“臣无能,在此一月中深陷敌营,未能及时禀告陛下,请陛下责罚。”
李赫听罢,亲自上前扶起跪在殿中的沈知予:“喻爱卿鞠躬尽瘁,何罪之有?此案既然已经了解,朕又为何要计较那些细枝末节?”
“喻爱卿风尘仆仆、舟车劳顿,连模样都消瘦了。你还是新科进士,就立下如此大功,朕重重有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沈知予一路上惊心动魄,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日渐清减,连执着玉笏的腕骨都突出了一截。
她特地砍下狄锋的头颅,就是为了此番增加邀功的筹码。她早就想好了自己想要什么——
李赫道:“喻爱卿怎么不说话?”
他开玩笑道:“赐个宅子倒是不在话下,这份功劳可还没到封爵封王的程度!”
沈知予又撩袍跪下:“臣别无所求,只请入大理寺。”
皇上脸上的笑容突然有些僵了:“替朕办事不好吗?怎么好端端的想去大理寺?大理寺案牍劳形,哪里有每日写折子来的轻省?”
沈知予知道,她犯了皇上的忌讳。
幼帝临朝,当务之急就是培养亲信,而她这个只忠于皇帝的纯臣,居然想要“叛变”了。
沈知予心里无比清楚,如果是想要一路青云直上,她只需要一路依附皇上,自然有的是机会;
但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午夜梦醒时,她能想起欢欢那张被鲜血染得面目全非的脸,以及那个只能袖手旁观的自己。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圣贤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1]这是她读书时读过无数遍、记得滚瓜烂熟的话,如今才有一点点切身的体悟。
尚有人受苦受难、击鼓鸣冤,她又怎么能置若罔闻、安心餐饭?
现在的她既无权柄又无资产,能做的不过是入刑狱一科,能护住一个是一个。
她沈知予,永远遵循内心深处最深刻的渴望。仅此而已。
外界的风浪再喧嚣、再巨大,她都能顶得住,也必须顶住。
沈知予平静道:“臣此番游历,顿觉往日满口圣贤之言皆为空谈,于民生无益。唯独刑狱一科黑白分明,能真正经世济民,故而自请前往。”
李赫见过的魑魅魍魉不少,自然已经不信沈知予这种纯真赤子般的说辞,直接问到:“可是拜入了哪位阁老门下?”
沈知予跪得更深,把头埋得更低:“绝无此事,请皇上明察。”
李赫道:“谅你也没这个本事。朕准了。此番能侦破‘山鬼食人案’,能看出你在搜寻断案一事上还算有些水准。你的资历还浅,朕至多只能允诺你大理寺少卿之位。大理寺卿德高望重,好好跟着学东西吧。”
沈知予磕头道:“谢主隆恩!”
脚不沾地地忙了这么多天,沈知予再次回到小院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从这里出发时,她还是个刚刚走马上任没几天的小官;如今回来,已经在生死场上走过一遭了。
她一打开门,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
段紫影一双紫瞳凝视着沈知予,在认出她是谁后终于有了些波动。
沈知予奇道:“你不在房间里待着,在院子门口守着是干什么?”
段紫影依然是熟悉的惜字如金:“等你。”
因为在梁家村被暗算的时候被迫分开,之后一直没有找到她,所以一直在这里等吗?
沈知予觉得段紫影真是可笑又可爱:“你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吗?非要在这里一直守着我?”
段紫影道:“嗯。”
沈知予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教一个小孩子:“如果我有任务让你去做,自然是要优先完成任务的。但是我不在的时候,想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自由。”
段紫影却道:“只听你的话。”
沈知予哭笑不得。这是哪家养出来的死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