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干娘,干爹在水池边。”无名从屋顶飞身而下,对陶颜霄道。
陶颜霄原本就心不在焉,恍惚间,看到一个身影从空中飞落而下,着实被吓了一跳。
“无名,你在上面做什么?”
“保护干娘的安全啊!”无名咧着嘴边的括弧号皱纹道,“干爹不是早命我保护干娘嘛,不然像碧桃那样的小贱人,早就害了干娘七八百回了。”
“所以,你看见碧桃姐去哪里了吗?”陶颜霄心中“咯噔”了一记,生出五味杂陈。纵然碧桃姐恶,在大人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的,眼下,她竟是对碧桃姐的安危起了一丝担忧。
“放心吧,干爹没有要她的性命,只是也不会让她好过。”无名咧咧嘴道,生怕陶颜霄再问下去,便扯了话,说道,“对了,干爹不吃白肉和鱼肉,吃鱼太费事,至于白煮肉的话,儿子也不知是为何。儿子只记得有一回,儿子随干爹出去当差,干爹见到白煮肉就吐了。”
陶颜霄闷闷点了点头,脸上一阵泛红。
是她太不了解他了,还是他在他面前掩藏得太好?
她忽而觉得他们之间始终是隔了一层纱的。无论是小陶陶还是朱祁玄,他始终知道她的底细,可是她却从来也不知他的来路和背景,即使现在身在朱府,她也只知道她所见的,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父母、身世、经历还有喜好。
身姿和脚步变得沉重,那原本带着质问和占了理的气势,突然没有了底气。
拖着缓慢、迟疑的步子,远远地,陶颜霄便见着一个墨色背影。
那黑沉的背脊挺直,如一座高不可攀的深山,让人望而生畏,难以靠近。
“你来了?”朱祁玄道,黑压的背影却始终背对着她。
“嗯。”她轻应。敛了敛情绪,快速走到他的身边,“小陶陶不乖,吃饭哪能半途离席?怕不是小陶陶自做了大人后,嫌弃阿姐做的饭难吃了吧?”
他侧脸望向她,皱着的眉心舒展开,右手轻盈一握,将她揽到膝上,薄唇微启,“是难吃了些。”
陶颜霄被他气笑,用手捶了锤他的肩膀,看他却依旧一脸正经,甚至还带着些严肃认真的味道,便道,“那以后做饭这事都交由大人来做了,我以后只负责点评。”
“有我在,阿宵往后只负责健康开心便好。”他嘴角带笑,眼眸却还结着一层霜似的,凝向水池上的薄冰。
“那大人呢?”
水池的薄冰下,时能见几条鱼游荡,朱祁玄拾起脚边的一颗石子,向远处一掷,那石子在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最后在池的中间破出一个洞来。
痛苦的记忆如从冰冻中涌出,吞噬着他的身心。
*
那年,他才四岁,先帝仙逝后,太后挟幼帝把持朝政。
为了巩固势力,太后提拔本家曹姓权势,又以莫须有的罪名,一一逐杀新皇的效忠者。而朱家也是其中一户。
由于朱父为人从来小心谨慎,亦不愿与人结仇,便只落了全族流放南寒之地的下场。
但太后哪里敢罢休,中途便命屠夫杀尽全族人的性命。
那夜,月黑风高,在空谷的深山里,是族人如同鬼魅一般的凄厉惨叫。
长长的流放队伍,几百号人的性命,哪怕是两刀子捅一个也得捅上一个时辰。
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下至他这般大小的孩童,姓朱的自然是不会放过,外至家奴、不沾亲带故的近邻,也不能幸免于难。
“玄儿,你快到这里来。”他的娘亲姜氏低声唤道。
乌云遮月,正好遮蔽行踪。
他哆嗦的小身板畏畏缩缩伏在地上,慢慢挪动。
所过之处都是湿漉漉的粘稠感觉,好像要将他就地黏在了土上。
一个壮实的手臂将他从后背拎起,是他的父亲,“孩子,无论听到什么,千万别发出声音。若是你有幸逃过这一劫,务必先好好活下去,才有机会洗雪我们朱家的冤屈。”
他点点头。
点头话落之间,一只手掌重重击落在他的脖颈上。他瞬觉脑袋眩晕,恍然间,一具还流着温热血液的尸体压在了他瘦小的身板上,他便再也没有了知觉。
次日一早,他是从一个深坑中醒来的,身旁、身下、身上都是僵直冰冷的尸体,那一具具尸体都是他能叫得上名来的。
他已经忘了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许是痛苦到了骨子里,他选择刻意不记起。
只记得那天的雨很冷很大,拍打在他的脸上,像是一记一记地抽打在他脸上的巴掌。
堆积成山的尸体,将他淹没。
他记不真切,那个力量微薄的四岁的自己,是如何将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拖出泥坑,然后将他们一个个掩埋。
像一个长长的噩梦,碎裂、深恐得让人分不清是人间地狱还是?梦魇。
不知过了几个白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