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

元光十五年的腊月二十，及至下课时分，戚先生方才合上书，宣布本年不再行课，等元宵过后再开始授课。

也就是说，学堂放假几乎一月。

“好耶！放假咯！戚先生新年快乐、吉祥顺遂！”静期的欢呼声几乎要震破浣花斋的屋顶了，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马上就跟上一连串祝福语，绝对发自真心，也绝对是因为要放假才说的。

她可太想放假了！放假就不用早起，就不用上课，就不用做功课了，就不用面对卷王姐姐和卷王妹妹对她造成的心理压力了。

本来学堂上只有她和大姑娘阮静姝，双方年龄差距大，因此她躲懒些也不觉得惭愧——大姑娘是大姐姐，自然该做得好，她还是小妹妹，稍微惫懒点儿也没事。

可现在来了个四妹妹，她忽然一下就感受到了压力了。

四妹妹比她小，可日日上学从不迟到早退，功课多少从不叫苦叫累，更重要的是，她是静思的姐姐！怎么能反而不如妹妹呢！

连郑姨娘都说：“静期啊！你是姐姐，可以早点起床嘛，带着你四妹妹一道上学，不好吗？”

静期几乎就要被卷到了，某日甚至挣扎在卯时便起，眼睛都还没有睁开，走到外面就被风雪给冷清醒了。但是既出了门，又不好回去，到了学堂闷头便睡了个回笼觉，直到被静姝敲桌提醒戚先生要到了，才用小胖手揉揉眼睛，拿起书装模做样。

事后静期评价：回笼觉在学堂还是好睡的，且不用紧赶慢赶担心比戚先生来得晚。只有两点不好，一是屋子里的床更舒服，二是没有逃过被留堂补上了诵读课。

于是静期还是固执着做一条不肯翻身的咸鱼，踩点到留堂走，卷是卷不动的，还是躺着舒服。

静期对于静思没有跟随她的脚步不上诵读课这件事，还是觉得有些不开心的，多次借着下五子棋的机会，要求静思输了明天就得陪她晚起不去晨读。

静思总是笑眯眯地说：“好呀！”

然后杀了静期一个片甲不留。

静思还要补上一句：“三姐姐，刚刚忘记说了，那要是三姐姐输了，就得陪我早起晨读，如何？”

啊啊啊啊啊不好不好！再没有比这更坏的惩罚了！

静期全部的智慧都用在这里了，努力寻找漏洞，道：“四妹妹是后面说的惩罚，不算不算，重来重来。”

好吧，重来就重来，然后继续输得惨不忍睹。

一旁的喜鹊都说了：“要不，姑娘，换个东西和四姑娘玩儿吧，投壶也好啊！”

好，说换就换，换了投壶，继续输。

又换了射覆，又输。

输到最后，静思都想，要不让让她吧，怪可怜的，可她实在不想陪三姑娘晚起……

三姑娘直接输到气死，决定三天，不、两天，还是一天吧，一天内不要和静思玩了。

三姑娘很有骨气地没有搭理翌日课休期间，静思分享给她喜欢的小零嘴儿，也扭头“哼”了一声。

连爱吃的零嘴儿都不吃了，静思方才知道，三姑娘真的被气到内伤，既然气了，就得哄一哄。

静期是个很容易被哄好的人，尤其是静思哄到心口上了，因为静思说可以陪她留堂。

天哪！多么好的妹妹啊，虽然不能一起上学，但是可以一起放学啊！静期的不开心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连静姝都惊讶了，没想到静思和静期处得这么好了，果然是同父的亲姐妹吗？

静思却和静期想得不一样，确实有静期表现出不开心的成分，但是更多的是为自己考虑。

留堂对静期来说是坏事，可对静思来说可就是白捡的便宜。

一箭双雕，静思不做亏本的买卖。

戚先生收了阮家多少束脩，静思是不大知道的，也不是奔着给阮家节约束脩、提高性价比来的。因她开蒙晚了静姝、静期一年，因此必须要花更多的时间才能追上同样年纪时的她们。

静思想多学一点东西，读书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因此只要有一点机会，她肯定要牢牢抓住，故而有白捡的多一堂课，自然不会放弃，厚着脸皮就蹭了。

戚先生没有多说什么，她对阮家的女学生们有着一种宽容，也有着自己的固执。

静期此时补的是诵读，静思却是重新温习一遍今日的东西，再找戚先生答疑解惑，如果能有余力，便再往前学一点新课。

通常来说，静思的学习新课的过程是这样的。

首先是点书，拿着她正在学的《三字经》《千字文》，翻到新课的那一页，走到戚先生面前，戚先生会拿出在书上用红色的印泥点上句读。

红色的句读与黑色的墨字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此本来冗长到难以停顿的句子，也就找到了自己抑扬顿挫的节奏韵律。

然后戚先生摇头晃脑念一遍，静思也摇头晃脑念一遍，如此反复三次为止。摇头晃脑也是有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