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煞无赦即将抵达梅林的时候,鹅毛般的大雪安静地从天而降,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白色,只有前方那片梅林,还有她自己,如滚烫的血滴落在这雪地上,泛着烟煴,红艳夺目,却化不开。
前世,她几乎一晚都躲在一棵树上,静静等待着目标。肩头上落满积雪,一动不动地她成了个雪人。可寂寞比冰雪更冰冷。
天际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幽远的马蹄声随着缥缈的风声传来。
六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拉着繁贵富丽的马车,车后跟着数名金甲禁卫和锦衣侍女。马蹄和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
经过梅林的正中时,马车停下了,玄色绸缎的帷幔半撑开。
马车里的男子微微探身望着近处的梅花,肤色白皙,发和眉墨黑,一双丹凤眼冷冷清清。
煞无赦从树后走了出来,心中牢记孙狐的嘱咐,她不急不躁,每一步稳稳地踏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的角度正好看见马车里的那人。前世见时,她便心念,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人。
煞无赦眼睫微动,积在上面的雪花簌簌落下,一双明亮的杏眼变得朦胧。
雪飞、花落,天地肃清。
皇族太子白九宸满身金色的晨光,一袭白衣,脱尘离俗,就像天上的云。
前世,她也是这么想,所以她要把这高高在上的云朵给拉下来,和在同她一样的泥里。她从怀中掏出黑晶铃铛,轻轻摇动后发觉马车里的人将帷幔撑的大了些,看向树上已成雪人的她,目光冷漠,神色与冰天雪地一样无情无欲,明明发现了她,却不屑一顾,片刻后便将视线移到了其他地方。
她动作轻盈,踏雪无痕,嗖的一下钻进了马车,将短刀架在他的脖颈处。她依然清晰地记得他身上的檀香味道,比梅花淡,比冰雪清。
她当时声音狠厉,动作粗暴,所有金甲禁卫躁动不安,冷剑潇潇。而他,刀下之人却毫无波澜,与嘈杂的周遭形成鲜明对比。
她早就豁出去了,威胁道:“大不了我跟你一起死。”
他只是微微扭头,在黑暗中凭着声音看向她。他看不见,可她看得一清二楚。他与她四目相对,眼神冷淡,毫不在乎,好似在说着“你还不配”。
那时,她的短刀紧紧压在他的喉结之下,力道很大,白皙的皮肤上印出一道血色。她吼道:“我要你现在下令,立刻放了锢诏狱中的犯人,不然,我杀了你。”他始终正襟危坐,白衣肃然,终于开口讲话,声音低沉,“理由呢?”
“理由?理由就是他们活,你活,他们死,你死!”
“算是个理由吧。”沉默片刻后,他表情微动,有些无奈意味,“你为何偏偏要走这死局。”
煞无赦清晰记得,当白九宸讲完这句话,马车外一阵躁动,声势越发浩大,不良鼠卫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少主奚歌令单膝跪地向马车里的人行礼,“属下已巡查完毕,煞无赦只身前来,没有埋伏。”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周身瞬间爬满冰蛇,从脚底顺着腿部,再向腰部缠绕,当她想要反击之时,冰蛇已经包裹住手中的短刀。
这些冰蛇其实是四周寒冷的水汽聚集而成的水柱。皇帝和太子并非仙门,却天生仙骨。仙家以人为基,需要修行千百年才得仙术要领,而白九宸生来就可以操控水灵,化无形之水于有形,汽如盾,冰如刃,刚柔并济,百转千回。
煞无赦死后才知道。原来,皇族太子来此梅林,是和不良鼠少主奚歌令设的一场圈套,目的便是人赃并获,一举抓住意图谋反的煞煞族首领。半日后,煞无赦连同锢诏狱中的三十多名煞煞一起被处决了,煞煞族余孽被全域通缉。他们四处流窜,后来引发妖界暴动。煞煞发动起义,联合所有流亡的妖兽向皇族和仙门讨要公道。煞煞族再次成为了战争中最惨的族群,彻底灭绝。
煞无赦想到这里,轻叹一声。她已在距离马车数米远的地方站了很久,乌黑的发梢挂满白雪。
她看着他,而那人也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