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
后夜,沈承喻在海城停留。
一路走来,他几乎不曾停歇。但马儿已筋疲力竭,在距离城门还有十几里路的时候,轰然倒下。
沈承喻拉着缰绳,在马儿跌倒之后尘土飞扬之前,跳下马,一脚踢到马屁股,借力扬起后空翻,落地之后,马儿也瘫倒在地,抽搐着身体。
沈承喻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没有一丝生气,于是他走向马儿的尸体,阖上马儿的双眼,又点了一道火折子,走向旁边的树林里,恰好此处有一处凉亭。他用火赶走了一些蚊虫,依靠着石亭勉强对付到天未亮。后他起身入城,到达城门口时天微熹,此时酒馆尚未开业,他走到河边,纤夫已经开始一天的劳动,他在码头附近找了家面馆,看着码头停了几艘货船,与面馆老板闲聊道:
“老板,这些船都是要从海城走的?”
和面的老板闻声,抬头看了一眼船,道:“这些都是,从别处来的船都停在东头。”老板抽空往更前方指,那一排排船队错落有致地停在岸边。
“赶早的一批船天蒙蒙亮就开走了。”面板传来响亮的摔面声,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提着食盒从码头处赶回来,妇人放下食盒,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小伙子,你可需要酢?”
“不用了。”沈承喻友善地摇摇头,他忽地想起来之前在丰安寺,他与盛宁在草庐吃素面,盛宁与布施的小和尚问酢(1)。
丰安寺香火盛,各种佐料理应是不缺的。盛宁如愿以偿地要来了一小碟,只不过后来那顿饭吃得有些匆忙。
“怎么了?”老板已经抻完面,锅里的水微微沸腾。
“船上有个女娃,问酢呢。”老板娘随口回了一句,“看着女娃好像是晕船,脸色不太好。”
这件事就当是饭后茶余,沈承喻往那艘船看去,吃水很深,甲板上堆了一些刻着花纹的箱子,与其他箱子格格不入。沈承喻付完钱,向那艘船走去。
“老板,您往哪儿走?能否捎一程?”沈承喻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墨绿色袍子的男子,试探着问道。
“沿淮河下游一路前往淮西,不知顺路吗?”薛老板见此人气宇轩昂,礼待三分。
“顺路,中间可还停靠吗?”沈承喻眼神一亮,忙不迭地问道。
走水路虽然慢些,但中途无需换马,也无需风餐露宿,若是中途耽误的时间少一些,应该不会比骑马迟太久。
“这…….公子,您看我这条小船,若不停靠,怎么走到淮西?而且今儿我这船也要搭另一拨人,他们只要在淮西之前下船,我便做了这个买卖。”
薛老板本无意帮别人运货,只不过这趟正好经途他所停留的谷口,所运也只是一些江南的衣料首饰。路程不冲突,价钱也合适,双方一拍即合,两全其美。
“我明白,我就搭到谷口。”
沈承喻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不用药物催马到谷口需十日左右,用了药物催马也需六七日才能到,坐船大抵需要半余月。他身上的药带的不多,到达淮西之后大多数都要骑马,再向西前行,城与城之间路程更加遥远,临近岭甘还有一大段崎岖的山路要走。于是他决定将药物留到淮西之后的路程。
然后他拿出足够的银子递给薛老板。
薛老板垫了垫:再加一个人而已,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于是,沈承喻与几位运货人一同登了船。
薛老板带他来到一个空余的客房后没有过多的交谈便离开了。沈承喻身上没有什么行囊,只是背了一个布袋子,布袋子装的都是比较重要的银子、火折子、催马的药等等,于是他没有卸下袋子,而是问船上的伙计要了一身干净衣服。沈承喻要给钱,却被对方拒绝了。
他询问了船上供人洗澡的地方,伙计为他烧了盆热水,洗去赶路的风尘。
正巧的是,沈承喻回房的途中,与周棠擦肩而过。
沈承喻不认识她,可周棠却一眼认出了他。
周棠来到盛宁的客房,一进门便开口道:“最近小心一点。”
“因为那些运货的?”盛宁翻过一页书。
“嗯。”周棠重重地回答道,盛宁从书后瞧她。
“埋怨薛老板?”盛宁一目十行着,又往后翻了几页。
“不敢。”周棠抓住她拿书的手,盛宁慌忙用另一只手撑住书。
“薛老板只是个送货的,从京城往淮西跑,只拉你我二人,不太划算。”盛宁屏住呼吸,也不顾手中的书倒在床榻上,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真不是,”周棠拿出长长的针,“只不过这些运货的乱哄哄的,不利于你休养。”
盛宁任她摆布了许久,直到她收起针,起身去柜子里拿出来煎药的药壶,盛宁才出声道:“别在这儿煎,太热。”
阴历七月的天仍有些炎热,况且今日河面无风,更有些闷。不过周棠没有听她的,将药炉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