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经年有痕
,就在视线不远处。听不见车马喧嚣:“只怕是晨雾未散?”
“不对。我已经嗅到风里清冷的水气了。”顾行之转头对说:“不如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一场雨如何?”
自然是好的,反正今日无事。更难得的是他已不再试探、捉摸,陆宴舟看着顾行之,方觉得这才是他记忆里那个总善于从凡俗琐碎中发觉意趣的人。
屋顶上的风渐渐地有飒飒之声,吹扬起他们的衣角。
酝酿多日的霰雪,先来的却是一场深冬的冷雨。
雨铺天盖地地下。
任你百丈高楼、煊赫宝刹,都被水汽不管不顾地弥漫着,笼罩着。烟气袅袅,把近处的深绿、远处的黛青不知不觉地纠缠、扭结起来,分不清哪里才是远与近的交接。
一身白衣的他和一身红衣的他,坐在蒙蒙雨雾中的屋顶。冒雨盘旋的寒鸟成群掠过,让他们小小的轮廓在屋顶的天地间愈发微淼。
两人被雨淋得浑身湿透了才下来。
狼狈不堪地在破庙里脱下湿漉漉的外衣拧着,抖落晾干。顾行之突然吃吃地笑起来。
陆宴舟侧身问道:“你笑什么?”
“我突然想到,你今日早些时候还衣冠楚楚地站在正殿前,此刻却和我在这破庙里淋得像落汤鸡,哈哈哈哈。”顾行之笑得停不下来。
陆宴舟佯装愠怒,眼中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这是多年重逢之后,他第一次看到顾行之笑。
如果岁月可回头,该有多好……
冬天的雨,寒气甚重,从坍塌的殿门外吹进来的风,刺得顾行之打了个激凌。陆宴舟捏了一下他的手,冰凉僵硬,他把自己先拧干的衣服披到顾行之身上:“这个时节就不该淋雨,仔细冻着。”
话是这般说,却又退后一步端详着眼前人:“明媚皓齿、少年容姿,果然穿红色是更明妍了。”
顾行之说:“那我的就给你。这青砖黛瓦的,你穿白的俨然是一支清冷的寒梅。可惜今年还没下过雪,不然走在雪地里不知道是什么气象?”
“快了。”陆宴舟说。
顾行之留意到他的眼底,幽幽浮上来的迷蒙之色。
显然,他在谋划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把陆宴舟的衣服脱了下来,递还给他:“我忘了,这是你的朝服。我非官非吏的,还是难以真面目示人的钦犯之身,穿这个不合适。”
陆宴舟亦有些颓然,但他说的没错。重又披上那身官服的时候,顾行之突然伸出手揪住。
他被雨打湿的背上,一道像蚯蚓一般辗转狰狞的疤痕,从单衣的底下透出来。顾行之屏息看了一会儿,颤颤地伸出手,碰触到那凸起的痕,指尖像被烫了一下,但他还是很轻很轻地将手指贴了上去。
“这……这是什么?”顾行之喑哑着问,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
陆宴舟周身僵硬,定在那儿。
他终于还是看到了……陆宴舟一时间不知如何答他,稍许,才敛着气说:“没什么,不过是一道旧时的疤痕罢了。”
说罢,双手擒着衣领就要披上,顾行之却没有松手,“还疼吗?”
此时,陆宴舟反倒出奇的淡然:“新肉长出来,便再记不清当时的痛感了。”他幽幽地说,“我得庆幸,我是一个对疼痛的记忆并不敏感的人。”
轻描淡写,但是真的有人会忘记别人赋予自己身上的痛吗?
顾行之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