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心脏（七）

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一直走到楼梯口，那哭声明显清晰起来，来源于地下一层。

这个时候，她想到了之前教导主任提过的那个老教师遇到过的哭声。

左檀轻手轻脚，一步步走下台阶，光束下浮尘飞扬，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她恍惚产生了一种这级楼梯永远也走不完的错觉。

但幸好那只是错觉，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她的鞋跟落在了地面。

那哭声几乎就在身旁，她将光束对准了哭声传出的位置，光圈之下，一个蜷缩在楼梯角的身影暴露在视野里，看体型正是刚才那个跑进来的胖男生。

他察觉到有光照来，惊讶地抬起脸来。

左檀发现他脸上都是泪水，双眼通红，他的额头好像磕到了哪里，破了一块皮，血已经凝固了，结成一块圆形的暗红色印章。

男孩抽泣着，抱着膝，将自己肥胖的身体蜷缩成球，他虽然胖，但并不高大，或许站起来还没有左檀高，他看见来的是个没穿校服的陌生女孩，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迷茫道：“你、你是谁？”

紧接着，他就看到左檀右手握着的枪，他忽然大哭起来，边哭边抽噎着说：“你、你是警察、警察吗……你是来帮我的吗？”

左檀被他的反应弄得有点茫然，她环顾四周，发现仓库大门紧闭，身边只是没有灯光，但也没有其他怪异的东西。

她不太会安慰别人，眼前的男生泪流满脸情绪崩溃，她只能尝试着放轻语气：“那个……你是哪个班的？不上晚自习跑这里来做什么？快跟我出去吧。”

“警察姐姐，你救救我吧，我、我真的没办法了……”男生说着又要哭起来。

左檀连忙说：“我不是警察，你别这么叫，你有什么需要也得出去再说，行不行？”

男生泪眼朦胧看着她，在听到她不是警察后，脸上那种抓住救命稻草的表情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的绝望和死气沉沉。

他蜷缩在楼梯下面的角落里，低声说：“你也帮不了我对不对，只有它能帮我，只有它帮我……”他有些神经质地重复着。

左檀往前迈了一步，那男生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脸，像是害怕她会揍他似的，他哆哆嗦嗦道：“你、你出去吧，我可以……可以一个人待在这里。”

“你想见到那颗心脏，是吗？”

男生猛地抬起脸，错愕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左檀觉得胸口有点憋闷，她问：“谁告诉你可以向那颗心脏许愿的？是苗小鹿吗？”

男生的啜泣声变小了，他不回答，只自暴自弃般双手环住自己的肩膀，缩成一团，抗拒与人交流。

左檀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是被欺负的受害者，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见一见你说的那颗心脏。是谁欺负你的？温雅她们吗？”

这次男生有了回应，他蒙着脸摇了摇头。

“是你的同班同学吗？你是几班的？”

“八班……”男生低声说，“我叫冯康，他、他们说我胖，叫、叫我疯猪，说我恶心，身上很臭，我碰过的东西他、他们都嫌弃……”

冯康抽了抽鼻子，他刚刚哭得太厉害，嗓子全哑了，鼻音混合着沙哑的嗓音在死寂的黑暗里响起：“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他们说我臭，但我每天都回去洗澡，我吃饭他们就会在旁边起哄，说、说我吃东西像猪一样，他们把剩菜倒进我的盘子里，让我必须吃完，吃不完的话就、就会抢我的作业和课本，会在上体育课的时候故意绊倒我，会笑话我……”

起初他的语气还算冷静，但是说到后面，他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从来没有对别人不好过，就因为、就因为我胖吗！”男生忽然激动起来，他冲左檀大喊着，“胖就是他们这样对我的理由吗！就是因为这个吗？！”

“嘀嘀嘀”。

左檀手腕上的检测器响了，提示她灵域内的波动更加强烈了。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固，在这一瞬间，左檀真的什么其他的杂音都听不到了，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男生的哭泣，所有的声音都被收束进某处。

她轻声道：“你想对它许什么愿望？你也想要那些人死吗？”

冯康垂下眼眸，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他们这么对我，我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死。”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他默念着，从教学楼出来的那一刻到走入实验楼，他的心里始终重复着这样强烈的愿望。

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那些明知道他无辜却又甘愿沉默当帮凶的人，全都去死吧。

和温雅她们五个人一样，从楼上掉下去，最好摔得血肉模糊，摔得肢体破碎，摔得再也拼凑不齐完整的身体，这样才能抵消他们被肢解得破碎的灵魂。

所以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