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滞

莫小磊撒开丁渲牵着的手，上前几步拉了拉她的衣摆，林夏惜低下头看着他，克制涌上来的情绪。

莫小磊仰起头，眼神满是不舍，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他抿了抿唇，最后只是说：“我会想你的。”

“嗯，我也是。”

林夏惜想了想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我会记得我们的约定的。”

莫小磊的双眼亮了一下，那就是他没问出口的话，本只当那晚阁楼上最后的一句话，就普通木桌上一笔一划描绘的美好世界随水迹蒸发消失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后被遗忘，没想到此时此刻林夏惜的神情无比真诚，语气无比郑重。

他重重地点头，嗯了一下，放了手退开。

林夏惜看向丁渲另一只手牵着的小女孩，欣欣把脸侧向一边，鼻子哼气：“哼，我才不会想你呢。”

林夏惜无奈一笑，跟她们再见转身往坡下去，走出几步，还是折回去恶作剧似的揉了揉欣欣的头，头发跟她弄得一团乱。

虽然嘴上说着“拿开你的猪蹄”，但欣欣到底还是任由她摸头，最后还在她脸上捏了捏。

周予北就站在路灯下，靠在车边等她，林夏惜走近后，纠结着坐哪个座位，周予北已经直起身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嗯，夜里黑，她还可以帮忙看着点路况，林夏惜这样说服自己，抬脚往副驾驶去。

正要上车，身后传来噔噔的声音，林夏惜动作顿住，回过头什么都没看清她手里就被塞了个什么东西，林夏惜低头看去，是之前在云婆婆院子里她搭失败的那个积木，后来又被欣欣拆拆卸卸了好几次，如今已经被搭好了，一个小小的、完整的房子握在手心。

转头看去时，欣欣已经跑远了，重新跑回了丁渲的身边。

丁渲跟她再见，林夏惜抬手回挥。而后上了车，坐上副驾驶。

车门一关，所有东西都被隔绝在外面，房屋、从林、空气、声音……这个密闭的空间只剩她和周予北，仿佛这个世界也里只剩下她和他。

刚才收拾行李的时候，不知是思绪太过混乱，还是内心的保护机制启动，林夏惜并没有去想“分离”这件事情，哪怕这是眼下不争的事实。

然而方才丁渲脱口而出问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撕开了她心里那层并不太坚固的保护膜。

在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大家朝夕相处，总是以一个“团队”的形式去到需要他们“义工”的地方，时时相伴，并肩作战，把住宅屋当作“家”一样，次次出去后又一起折返回这里，既然是“家”，离开自然是有“归期”。

但很可惜，这里并不是“家”。

甚至就算林夏惜现在不是因为某些原因必须要走，在一个多月后，这段义工行的旅程结束，大家也会离开，然后分散各地，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轨迹，轨迹平行，不再相交。

虽然方才周予北并没有听到她和丁渲的谈话，但林夏惜却知道他也知道“她离开”这个概念，不然不会像她一样，此刻一言不发，也不启动小车，手无意识搭在方向盘上，靠着座椅头微微仰着凝视前方，神色一半隐在车里的黑暗中，一半现在深夜的月色里，而侧对林夏惜的正是那面黑暗面，所以她不知道周予北神情如何，又在想着什么……

时间仿佛停滞，没有流逝，在这凌晨两点多的夜里，连蝉鸣都歇了，世界静得出奇。

良久，才听到耳边周予北的声音传来：“安全带。”

他掏出兜里的车钥匙插上，然后手扶上方向盘，在等她栓好安全带后再启动车辆。

林夏惜抬起手，去摸索肩上的东西，摸了半天才摸到金属片，不知是手抖还是什么，怎么也扯不出来。

“卡住了。”林夏惜说。

周予北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他遮挡了她的视线，也阻断了她唯一的光源，眼前瞬间漆黑一片，林夏惜却动也没动一下，任由他靠近。

周予北扯了扯她右上角安全带接口的带子，“嗯”了一声，重复她刚才的话，声音很轻，气息尽数落在她耳旁：“卡住了。”

然后他就没有动了。

林夏惜的手自然垂在两侧，鼻息间充斥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这一次没有明显的心跳声，两人咫尺距离，轻轻一抬头鼻尖就能擦过他侧脸脸颊，而只要稍稍低头就能靠在他的肩上。

也许是错觉，林夏惜觉得，这样的姿势真的很像……拥抱。

可她没有回抱的资格，当然，周予北也没有在抱她。

就这样，两个人谁也没动，谁也一句话没说。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不知过了多久，林夏惜睫毛轻颤，一点冰凉划过脸颊，滴在面前人的肩头，在白色T恤上洇开，周予北才动了动，仿佛找回了离家出走的知觉。

耳边传来带子拉动的声音，安全带扯了出来卡在林夏惜座椅一边的卡扣上，周予北直起身，转动钥匙，发动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