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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关雎鸠
嘉陵江一片碧翠,一头冲入扬子江口。朝天门湾口阴阳分明。两江交汇处犬牙交错,一时青碧咬入长江,一时翻沙褐水洇染嘉陵。月余前瑗珂随叔父渝州登船,初见长江竟是这般狰狞模样。
此时官船已过江夏,再不及月便到南直。瑗珂独坐窗边,舷窗外是江岸黄昏,晚笛牧歌。瑗珂小舱里没旁人,床边伶仃摆着几只箱笼。
瑗珂黄昏中只顾出神,一会儿丫鬟浣香捧着食盒进来,咯咯啷啷将晚膳摆在桌上。瑗珂听得聒噪,回头看她。浣香粉盈双颊,两腮气鼓鼓的,瑗珂笑了。“又怎么了?”
浣香撇嘴哼一声,恨恨道:“还不是那起没脸没皮的,阴不阴,阳不阳。”说着将食盒一肘提了,细腰一扭,半眯了眼睛细声道:“大小姐那夜受惊了,如今可好些?啧啧,出了那样的事,难怪大小姐不肯见人的,传到夫家去可怎么好哟!”
瑗珂“噗嗤”一笑,浣香啐道:“呸!谁不敢见人了?还不是见着他们就恶心!传到夫家又怎的?还不知是谁没脸呢!”
瑗珂指指身边教浣香坐,浣香坐近了,瑗珂指甲用力戳在她眉心,浣香捂着直“哎呦”。瑗珂才道:“既是听了生气,就该烂在肚子里,传与我做甚么?瓜娃儿!”
“谁瓜了!人家生气么!”
“哦,传与我,意思还要我来劝慰浣香姑娘?”
浣香听得身子一拧别过脸去。瑗珂微笑环了她肩膀细声道:“好好好,我来劝。”
浣香红着眼睛贴上瑗珂,臂膀缠上小姐腰肢,盈盈不过一握。“我就是听不来她们那样作践小姐嘛!”
瑗珂几天不大吃多东西,已没多少力气,将身子靠着壁板,揽着浣香轻声道:“她们如何说我有甚要紧?浣浣,你看,爹爹的大仇就要得报了。”
浣香一个激灵,抬头瞅着瑗珂,“昶少爷若再做出些甚么,当真传到宋家,日后怎么好?”
瑗珂轻笑,“一个定过亲,半途将婚事从大少爷改与二少爷的夫家,管他们如何想。容不下休了我便是。”
浣香听得又含了泪,依依唤声“小姐”。
“田宅也罢、箱笼也罢,到底不算甚么,我一生所求原非这些。我只恨父亲尸骨未寒,他们竟能联合族中耆老作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父亲生前如何待他,又是如何待那班耆老的?”
提起旧事,瑗珂声调渐冷,“可笑我竟连告都无处求告。”
“好个姜父母,黄堂上坐着我的好二叔,等着我来闯辕门。”
“小姐……”浣香哭出一句,却举帕为瑗珂沾去眼泪。
瑗珂冷笑道:“天可怜见,他们竟将昶儿这傻孩子继来。但凡能给我的好二叔添些乐趣,名节又算甚么!”
小姐脸色愈说愈白,浣香听得心慌,连忙拦着。“小姐别说了,歇歇罢!”
瑗珂玉面轻摇:“昶儿怎么着?仍是不吃不喝?”
浣香点一点头。“听说还是又砸又闹。只要见小姐。”
瑗珂点一点头,“你把桌上这些挑些与他送去,多余的一个字不要说。他要问我……”瑗珂稍顿一顿,“也莫答他,作个样子哭两声便是了。”
饶是浣香晓得小姐心思,仍旧脊背发凉,却点点头,依言去了。
姜家的好二叔——姜知府,他的嫡子姜宁昶得着“姐姐”送来的两碟菜蔬哭得涕泪泗流,拉着浣香问“姐姐”如何了。浣香只是低头,避不过了掩袖呜咽一声两眼垂下泪来。宁昶见状放声大哭,声声“姐姐”唤不停口,被小厮强扯入舱房锁了门。
姜知府卧房里气得直拍桌子。
“天怎生下这样没脑子的小畜生!这是要给我气死!”
知府夫人卓氏忙拦着:“老爷莫气,孩子年幼一时糊涂,岂是当真?何况珂儿也要嫁了。”
知府冷笑:“亏得她要嫁了,再不嫁,昶儿就要不得了!”
卓夫人垂头叹息,知府还道:
“倒是我小瞧了她。那时将昶儿继过去,见她日日亲授四书,我想她才名在外,昶儿得她指点亦是好事,便不曾管。谁知她教完四书转头便是一套《诗经》,关关雎鸠、关关雎鸠!给昶儿关得鬼迷了心窍,我真是上了那丫头的鬼当!怨不得人说红颜祸水,但凡生了那等模样,怎能不是个搅家精!”
“老爷这是甚么话,”卓夫人皱眉,“这等事哪有女孩儿上赶着的?老爷想多了罢?何况珂儿这几日也吃不下喝不下的,或许那两个……是认真也未可知……”
话没说完姜知府一声断喝:“胡说甚么!他两个堂姐弟,哪有这样的荒唐事!再说珂丫头说甚么了?做甚么了?你可听她说多一个字不该说的?全是你儿子在发痴,你还瞧不出么?昶儿早被她拿捏死了!”
卓夫人心惊,低声沉吟,“只怕昶儿糊涂……若再作出些更出格的……”
姜知府阖眼长叹,“从今日起,直至珂儿踏入宋家,着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