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卿相x狼孩乞儿
洛因这具身体和赵朔州早年都吃足了苦头,但在洛因日复一日的温养调理下,他们仍旧活到了很高寿的年纪。
就像他们年轻时候约定的那样,他们在漠北停留了二十年,洛因开办医所,有教无类,便是路边的乞儿也能步入医所习得一些医理。赵朔州训练军队,巩固边防,发展漠北。
二十年后,漠北大换模样,赵朔州将漠北边防军交到苦心培养挑选的继承人手里,和洛因一同归隐游历天下。
最后在一个民风淳朴的小县城隐居下来。
先走的是洛因。
那是一个天高气爽的秋日午后,有淡金的阳光从云层洒下,他们并排躺在院前搭着的葡萄藤下乘凉,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些家常话儿。
说着说着另一方含糊咕哝了句什么,他应了句“好”,对方慢慢没了回应,像是睡着了。
赵朔州已经快七十了,早年的病痛让他看起来要比别人更老些,眉间深刻的纹路表明他年轻时候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但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来,少年时候,应当是很好看的。
他在躺椅上躺了很久,直到日落黄昏,夕阳西下,太阳收走了最后一点余晖,才慢腾腾挪动身子下了躺椅。
他站在另一边的躺椅前,长了老年斑的手掌在昏睡中的妻子盘起的发髻上抚了抚,随后拿起薄毯将人卷起,抱在怀里慢慢进了院子,背影有些蹒跚,但每一步都依旧如年轻时候那般沉稳。
他像往常那样,拿了柴火,炊烟袅袅中做好饭食,端到自制的木质圆桌上。他很自然地摆了两副碗筷,然后一个人静静地用完。不再一味讲求速度,而是按受了的叮嘱慢嚼细咽着。
用完饭食,刷了碗筷,在昏黄的烛火下拿着笔有些费劲地写了什么。装进信封里拿镇纸压了,才转去小厨房拿了一早按照方子包好的药包.
柜子里有很多这样的药包,足够他用很久。他摸了摸药包泛黄粗糙的表面,阖上柜门,去煎了药。
他坐在房间里的桌子前,举着盛药汤的陶碗,递到嘴边,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净:“阿因,你看,药我有按时喝。”
喝完放下陶碗,对着床榻上躺着的人笑了了,他现在已经能很自然地说苦了:“但喝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苦。”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失望,只取了腰间坠着的香囊,拈出一颗含进嘴里:“好在总有它能压一压,阿因,你晒的干枣也总比寻常的要甜口些。”
月光洒下来,有些游进了窗槦。
他又笑了下,低喃了声:“月亮都出来了,该睡了。”
熄了灯,他摸索着上了床,握住妻子的手交叠交叠压在他胸口,和他昏睡中的妻子并排躺在一起。
两人都是满头银发,露在外面的皮肤起了很深的褶子,有暗沉的老人斑。
他最后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妻子,有些浑浊的目光透出温柔,随后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太阳升到很高,这座坐落在半山腰的小宅院都没有升起炊烟,像是被遗忘在了时光里。
直到第三天黎明将起,才有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举着火把姗姗来迟。
*
洛因离开前有所感应,这具身体底子不算好,她很努力才撑到现在,到了必须离开的时刻,她知道赵朔州会很伤心,怕他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所以嘱咐他要按时吃药,好好活着。
可她没想到这一辈子都很听她话的人,最后却对她食言了。
若是她当真是洛因,一切都会终止在那句应下的“好”里,但她不是。
等这具身体落了最后一口气,她的灵体从尸体里出来,并没有马上离开。
所以,赵朔州做下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她想阻止,透明的手指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她看着他在米粥里洒下毒药,看着他慢条斯理喝完了碗药汤,看着他对着烛火自言自语。
然后熄了灯烛,掀开被子上了床,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
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她便也在他身旁躺下来,透明的手指搭在他苍老的手被上,像是真正握着一般。
直到身旁不再传来呼吸。
她才慢慢笑起来,眼中含着泪。
其实这样也好,他一个人留在这深山老林里,身边也没个贴心人照看着,她本来也不放心。
如今随她一同走了,来世便生在太平盛世吧。
她敬佩英雄,他一生都是她的将军。
但做英雄太苦了。
下辈子还是做个鲜衣怒马衣带轻裘的富家儿郎吧,一生恣意顺遂、锦绣繁华。
而她的将军,会永远活在她的记忆里。
阿因指尖抚上男人的眉心,正要引渡他的灵魂,却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
一阵天旋地转间,洛因已然回到了她的诞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