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

就像自己与梦中红蕖相处时一样，不曾争辩未必不想争辩，语出诀别必定真欲诀别。

洛雨思绪飘飞，又想起了自己与梦中红蕖的诀别。

其实，他分不清，那到底是自己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真有一位仙子误闯幽梦。

他宁愿相信是后者。

因为后者至少显得不那么孤寂落寞。

也正因如此，所以明知幻梦非真，最后他还是选择与梦中红蕖郑重道别。

而告别了梦里的甜，就不得不面对现实的苦。

初尝情味，苦比药甚。

洛雨断断想不到，自己有日竟会因情吃苦。

毕竟，他天性澹泊，素日并非沉迷风花雪月、男欢女爱之人。

洛雨更加想不到，自己有日竟是因为一个钱塘县乡下村姑而吃上情苦。

毕竟，他以前在江宁府见过的名媛闺秀、淑女娇娥并不少，也从未曾心动分毫。

谁知，因缘际会，自己不仅拜倒在一位村姑的石榴裙下，甚至还为其做以前从未做过的“古怪梦”，行以前从未行过的“荒唐事”，生以前从未生过的“稀奇病”。

洛雨一时也分不清，遇到红蕖，到底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

孤灯寂夜，枯坐无聊。

念及红蕖，洛雨忽想起，青浦偶然翻到红蕖归还的衣裳包袱之事。

这几日，进出自己房中的人多。

这包衣裳被青浦翻看到尚无大碍，但若是被其他人翻看到，恐怕要生出许多是非？

不如趁此深夜，阒寂无人，拿去花园里烧掉？

也算了却一段不得不了的牵挂吧。

思及此处，洛雨走到衣柜前，取出了红蕖归还的衣裳包袱。

他将包袱摊放在桌上，自己也在桌前坐下。

解开包袱后，用白净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那浸染过红蕖体香的粗布经纬。

他就这样静静坐着，看着，摩挲着。

这一坐，就坐到了灯残夜尽，东天晞白。

原本断断续续的雨滴声，不知不觉间，也已全然消匿。

洛雨疲倦已极，却始终狠不下心来将之付之一炬。

他长叹一气，只好找了件自己的锦袍，把包袱层层包裹起来，重新收进了衣柜最里。

做完这一切，洛雨才安心上床歇息。

须臾，他便进入了酣眠。

此时，淼淼才敢幽幽现出身来。

她始终放心不下洛雨，才刚入夜，便出离水府，隐身来探。

好不容易等到洛雨房中众人散尽，她本以为终能现出真身，却不料洛雨又起身重点了灯。

于是，洛雨看着红蕖归还的衣裳寂坐了一晚，而淼淼就看着洛雨寂坐了一晚。

淼淼知道这包衣裳来自红蕖。

她在红蕖房中见过一模一样的包袱皮，也闻出了衣裳上残留的红蕖身上的独特香气。

外间虽已天色渐明，但淼淼的神色却凄凉如夜。

她望着洛雨清峭的睡颜，嚅嚅问：“尊上，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一定要是她？”

经历五百年岁月的摧折和磨砺，都不曾消减半分鲜活的心意，在这短短的一夜，丧失了所有生气。

***

正当洛雨以为穷途末路，打算静养几日便向跟舅舅、舅母辞行归家时，一位贵客的突然到访，为事情带来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