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密集的鼓点之中,船队已经行至沈秋他们跟前。
船队中央的正鼓“隆”一声响,与之呼应的女子跃至半空,腰间的红绸突然朝四面扔出散开,周围船上的击鼓人与舞者一个霸气转身,将红绸牢牢握在手中,就像在河面上张开了一只巨大的网。
坐在船首划船的女子控制着船行的速度,时而快,时而慢,两队小船错落却有序地前进时,红绸随风飞舞,仿佛融入了河面上荡漾的水波。
这一幕应当是整个船舞最高.潮的部分,沈秋自然也知道,这便是最该留在绣样上的场景。
他选了黑色的绣线,边在脑海中重复着方才所见,边在手里的布料上描起形。
沈黎明带着人站在他旁边均是秉着呼吸看,生怕打扰了他。
不过一会儿,沈秋的动作却渐渐慢下来,下针也从一开始的果断转为犹豫,甚至在同一处穿了几个洞,让周边的料子变得有些松垮。
众人看出他的窘迫,不由互相看了一眼。
最急的人还是沈秋自己,他早已起好了船队的形状,可是在描摹站在上面的人形时,却发现自己针下的图案和那没有生命的船一样死板,明明脑海中都是灵动的身姿以及迎风飘扬的衣摆和红绸,落了针后仿佛都成了呆滞的木偶。
眼见主鼓和击鼓人描得很是失败,越往后下针,他的顾忌就越多,越改越错,最后针尖斜着抵到布面时,他也已经没了刺进去的勇气。
大者见形,知微见著。
虽只是巴掌大一块布料,不需要描出特别精致的形状,但要从简单的形状中体现出灵动的氛围其实更难。
沈秋的手定格久了发酸,开始微微颤抖,额头上也开始沁出汗来。
王氏扯了扯沈黎明的袖子,却见她脸色黑得吓人,定也是看出了端倪。
沈秋恍神之间,只觉得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好似化作了根根利针,刺得他后背好生难受。
他越来越感到焦急,手里的布料也早已被大大小小的针眼折腾得十分难看,沈秋终于心中一冷,他明白自己今日无论如何也是绣不出来了,索性心一横,将针尖调转方向,朝向自己的手指狠狠刺下去。
“啊……”
少年佯装惊呼出声。
殷红的血从右手食指尖的小洞里冒出来,豆大的血珠子滴落,恰好染红了方才下不去针的地方,再沿着布料的纹理晕染开,将整面图都遮得几乎看不见。
“秋儿!怎么了?”王氏急忙上前端起他的手。
“爹爹,不小心扎到手了,我……”沈秋一双眼迅速生了雾气,泫然欲泣,嘴唇发白,整个人仿若纸般脆弱。
“怎么样啊?爹看看严不严重。”王氏说着拿出一只帕子,才刚擦干净一遍,很快又通红一片,心疼道,“刺得这么深。”
“沈秋,那你还能绣吗?”旁边的少年问。
“我……这可如何是好。”沈秋面上露出为难而懊丧的表情。
沈黎明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若是再让他绣下去恐怕要出更大的漏子,便顺着话继续道:“这料子都被染脏了,秋儿手伤得又深,今日只能先停下。”
她向周围人交代一圈后又走到莫云身边:“将军,恐怕要扫了您的兴了,秋儿的手受伤,没法绣下去,不如等他回去养好伤后再重新绣一幅,我让他亲自送到您院子里。”
莫云坐着不曾动,反而望向河面道:“这船舞当真精彩。”
沈黎明对她突然转移话题略感疑惑,但还是拱了拱手:“船舞能入得了将军的眼,实在是再荣幸不过。”
“不能当场看到绣样,倒算是一桩遗憾了。”莫云回过头来,眼神冷漠如水,“对了,不如我推荐一个人,他应当是现在就能绣的。”
不知是不是女子的嗓音太过独特,明明声音并不大,但还是让周遭的人都起了好奇心。
沈黎明皱眉:“敢问将军,是谁?”
“月生。”莫云淡淡道。
方已经松了口气的沈秋闻言猛地转过头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身边的几名少年还记得年前月生偷沈秋白兰绣样的事,也面面相觑。
“月……月生?”沈黎明的表情顿时哭笑不得,“将军,月生他从没碰过丝线,又哪里会刺绣呢?”
莫云转向旁边问:“月生,船舞的场景你记住了没有?”
月生:“……记住了。”
“那你可能绣?”
“……”少年没第一时间回应,反而是偷偷朝女子看去,可抬头的一刹那他才发现莫云也正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之间,女子眉目如山,凝重得叫人害怕,却又坚定不移。
他不敢再说谎,不敢再骗她。
“能。”他回答。
莫云面无表情地对沈黎明说:“他说能,不妨就让他试试。”
将军都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