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妒杀石榴花
按照规矩,上菜之前是六品点心,清茶淡酒,碟子做成荷叶状,向外伸展的脉络处以淡金色描绘,碟中每四块糕点整齐的摆成宝塔状,或豆绿,或浅红,或嫩黄,细腻如沙,亦有两碟晶莹似露珠,粘稠如凝脂,将化未化,其中被包裹在内的韧如白玉。
室内沉香幽袅,角落处放置着一座檀木架,架上摆设棠红的插花,这一切,已足够典雅,公仪云菲却觉得不够匹配大好春光,又召来两名歌女,一人弹琵琶,一人唱曲。
放在平时,酒楼的歌女只侍奉男客,和歌舞院没什么两样。她们这些人,金尊玉贵,抬袖间便是堪当一座城池的财富,闺阁的千金精通音律,抚琴弹瑟不在话下,可没人会唱曲。唱曲是市井歌女的营生,是贱业,她们若是做了,没的堕了自己的身份。即便尊贵如她们,想要听曲,只能传召歌女入府,鲜少能有机会听听外面的歌女唱曲。
歌女嗓音清扬婉转,琵琶如玉珠弹跳,虽只一把琵琶,竟也生出急弦繁管的感觉。纵然歌女的嗓子不因深宅内院或是酒楼茶肆而有所变化,但公仪云菲就是感到出奇的不同。
众人好容易能坐下来休息,一时间各自都抱怨着走的腿酸,若非公主还未言累,她们恨不能早早告辞回府。女子总是要娇贵些,她们年轻,更是如此,平时闲来无事最多逛逛府里的花园,累了可以随时在亭中休息,哪像今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霓乐笑说:“方才走时还没觉得,现在一坐下真感到腿有些发酸。”她只是象征性的附和一下,不料所有人听了纷纷抱怨起来,她是公主,又是皇后的女儿,这样一来不得不有所表示,便成回去后一定派人到太医院取些好用的药膏,保她们尽快恢复如初。
一名穿着白衣的女子嗔道:“那公主可亏大了,回头皇后又得责问你,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众人细数霓乐为她们做的事,游园,出题,连这吃饭的事情也得着落在她头上。公仪云菲固然家大业大,终究她是臣,公主是君,哪有正主在此反而要旁人付钱的道理?
霓乐眨眨眼睛,无奈的叹:“是呀是呀,本公主可是亏大发了,日后可要在你们身上找补回来。”
众女十分高兴,个个都是一副喜滋滋的笑容,不说公主带领她们这些普通臣女游尽皇家花园,光是醉月轩的这一顿吃食就够她们夸耀享受的,得了这样大的便宜,如何能不让人高兴?
临华一个人默默的吃菜,听着众女讲各自的繁琐小事,公仪云菲的谈资仍是云蘅,外加一只脾性甚大的鹦鹉翡翠。不知为何,临华心里隐约升起一个有点荒唐的念头,君奂期的谈吐做派几乎是贵公子的中心,而公仪云菲遇事总是首当其冲不居人后,讲话时光芒四射,他们两个人在这一点上,何其相似。
正想着,那厢便提议说应当派人瞧瞧诗会进行的如何,魁首是否已经定下云云。尚未来得及定下人选,派何人潜入,一众莺莺燕燕此起彼落的表达自己心目中的合适人选,当初七殿下的事并未公开,他幽居南宫,大多数人只当是七殿下品格高洁,喜好安静之所,故而七殿下在众女之间呼声最高。哪怕文采同样出众的五殿下,在很多人心目中也远远不及他——七殿下乃是谪仙降世,五殿下固然优秀,但从玩弄权柄一事上就可区分优劣。
临华猜想,她们这样看好七殿下,一方面或许是七殿下确实有才,但更重要的可能还是他尴尬可怜的境地,女子天生有同情心,怜悯与七殿下不公的遭遇,而五殿下却有母族庇佑,如日中天,如果连七殿下最在意的事情都无法得到,那何其残忍。
“无论魁首是谁,咱们呢,要派一个人去刺探一下情报……大家,谁愿意去?”公仪云菲扫视众人,目光缓慢的游移,众女的神情既有欣喜又有犹豫,毕竟那里全是男子,身为女眷冒失闯入,着实有失身份。
见无人敢说话,公仪云菲抛出一个诱饵,“你们可要知道,那里面尽是青年俊杰,个个相貌俊秀,家世显赫,多好的机会,几十个人任你挑选……”她话锋一转,修眉微颦,“哎呀,咱们这儿也有几十个人,除了公主几个,都是容貌出挑,出身高贵,你若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呀。”
她这番话充满暗示性的意味,贵门公子一个个生的好皮囊,随之看起来便好似人品高贵,普通官家女儿最在意这一点,尤其对几大世家的嫡子倾慕至极。此语一出,果然众女眼神闪烁,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当中有一人率先从人群中发声道:“公仪大小姐,小女愿往。”
她从人堆中挤出,推开旁人,露出平凡的装束,公仪云菲心愿得逞,亲和的看着她,曼声道:“原来是杜小姐,果然颇有乃父风范,你大可放心,帮了我的忙,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那位杜家小姐,其父在御史台当职,家风严正,性情耿介,品阶虽低,却令那些重臣不得不小心相待。而杜氏父亲充任的官职在朝廷一众官员中实在不起眼得紧,公仪云菲居然能一眼认出她的身份,那位杜家小姐喜不自胜,对众人行了个礼,便退出包厢,由身边侍女陪伴着去打探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