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路云深锁翠微
人还是别的什么。不管是不是人,兔子也好,狍子也罢,只要不是能够威胁到自己小命的都好。
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处灌树丛,一刻也不敢放过,生怕里面的东西应了自己的念想。可惜脑子里没有储备什么东西,否则此时此刻她一定要破口大骂,先把道士连同清净观中一众大小杂毛的亲戚问候一遍再说。就连“辟谷术”都没骗到,莫非今日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
一步,两步……柔软的鞋底踩在铺满了落叶的地面上,清脆的声响清晰可闻。一霎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她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走了多少步,一眼望见的距离,走的却并不容易。那灌树后面的是什么?可能是可以当作猎物的野兔,也可能是将自己当作猎物的狼豸,也可能什么都没有,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会是什么?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站在灌树之外,入眼的只是凌乱无章的枝叶,并没有任何凸起的隐匿痕迹。她微微松口气,说不清是放松还是失落。
手臂自然的垂落,手中的树枝轻飘飘搭在草丛上,还好什么都没有,否则真的遇到危险也太不值当了。
时间转到前一刻。
此间的山谷原本为景盛王朝帝都脚下清净观所有,清净观建观已近百年,经过数十载的积累,底蕴丰足,加之前朝颇出了几位怀德利民、载道济世的神仙人物,颇受当世称道赞誉。上至王族士宦,下至市井黎庶,清净观的大名可算家喻户晓。其历代掌教道长更是由朝廷下授金册印信,深受朝廷信重。笃信道家妙法的当朝尚书上官聿除了陪同夫人至西山寺上香还愿,余下的时间时常会亲自去清净观饮茶。
这山谷被上一任清净观掌教命名为屏机谷,意为收纳一切生机于内而不外泄。谷中有湖,名为响无;山上有林,名为翠遮。湖名取“大道无形,大音希声”之意,至于翠遮林,那位掌教在此林之中住了将近三年,既是休憩,同时也是修炼道门功法。在林中度过了三个四季轮回,却不见枝叶凋零之日,竟是终岁绿影婆娑,“翠遮”之语最为合适不过。
一抹殷红色的衣角藏在茂密的灌树丛中,似血的颜色在碧绿的枝叶间若隐若现,其实暴露的很明显,然而巧就巧在没有人会注意那个偏僻的角落。
那幅织锦袍衣料精美,只有简单的玄黑和殷红,上以金线绣出复杂而大气的纹案,在此世间只有地位至尊者才有资格堂而皇之地穿戴在身。此人何等身份,已然不言而喻。
在不为人察觉的角度可以看见那人的脸上戴着一副金色的面具,因那副面具形制奇特,在鼻翼处莫名出现一个转折,故而可以看见他优美的下颌以及薄如刀削的抿成一线的唇角。
阳光照进林子,绿影婆娑之余仅仅留下幽微的光线,而那人的眼深不见底,暗如渊洞,衬着被衣色映红的唇锋,让人一望即联想到古书关于地狱和曼珠沙华的记载,哀凄,不祥。
他静静遥望不远处采着蘑菇的女子,衣袖和脸上沾上了又脏又腥的泥污,只一双眼眸却似池中清荷一般清澈通透,酷肖仕女画的眉眼间依稀几分慧黠灵动。他皱了皱眉,难以理解自己明明一副小乞丐的尊容,眼中的得意却是从何而来?
原来真是她。虽只有几年前的一面之缘,可那熟悉的眉眼,尤其是那副得意的表情他决不会认错。记忆中的那副画面犹如烙印一般深深刻在心间,透骨的耻辱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他缓缓抬起了一只手,指尖缓缓凝聚出白色的光芒,那光芒的核心却呈现出淡淡的紫,不断随着他的气息而凝实,紫色的核心散发出一丝一丝的线包裹在光芒的表面。
优雅白皙的指尖蕴藏着有如急雷惊电的强大力量,只消轻轻一弹,韶年玉貌的活美人立即就会香消玉殒。
昔日种种,依旧历历在目。似曾相识的得意表情在当时看来童心稚语无心脱口而出,而听在他耳中混胜割心的刀剑,远远超过了昔年在宫中所忍受的屈辱。
他该杀了她。
杀了她,困扰自己多年的噩梦就结束了,一母同胞的太子和公主双双死于他的计策之下,执掌中宫多面的叶皇后亦薨于积年累月服下的药毒,至于那个威仪赫赫的皇上也被他囚禁在九龙殿中。除去她,只剩下她那个可恶的哥哥,虽然不好对付,但日久天长,终有一日,那如附骨之蛆的耻辱将会随着他们的死去而烟消云散。
到那时,坐拥天下,四方宾服,他会是万世称颂的帝王,娇花美玉,尽掌他手,何愁不快?
正沉思间,远处树梢忽然传出一声轻响,一支坚硬的袖箭悄无声息地从树冠中探出,冷黢黢的箭尖呈现着一种墨蓝的色泽。
那是他最精锐的属下之一,如此近的距离,便是眼瞳也能打中,即便打不中也没有关系,只消擦破一点表皮,呼吸之间就会毒发,完全腐蚀心脉,觉无半点生理。
曾经恨极的人居然出落得比池中白荷还要绰约几分,他不由赞叹,然而联想到如此难得的美人却要死于暗箭之下,同时心底生出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