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五条悟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微红的眼睛,他松开托着腮的手,靠着椅背,似流光的眸子微动,深深看了一眼乙骨忧太。
少年法蓝色的虹膜上覆着一层浅浅水光,眼尾都因为悲伤泛起绯色。
灯色在头顶倾泻而下,他如一片薄如蝉翼的刃,切碎这团冷白的光,声音也跟着空起来,带不上一点情绪,此刻的五条悟没有往日的轻佻和对任何事情都瞧不上的肆意。
他问乙骨忧太,“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他难得对一件事情抱有疑惑,喜欢和爱在他看来没什么区别,他也想象不到他喜欢上或者说是爱上一个人的样子。
众生皆蜉蝣。
恍然入世,不上不下、不知春秋。
他即破晓,孤光自照。
年日不尽早,但他并不觉得寂寥。
毕竟,他可是五条悟啊。
乙骨忧太侵染上一丝沙哑的嗓音响起,“五条老师,你来这里是要警告我们吗?”
五条悟轻眨眼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即径直走到门口,在走出去时朝后面轻飘飘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边走边说道:“没有哦,只是比较好奇,这些事情你自己应该有数。”
“是吧。”
这最后的两个字随着步伐远去而变淡,一如他突然的闯入,他的离开也十分突兀,就像他嘴里说得一样,他只是好奇所以来看看一样。
瞧完就走了,徒留一地惊慌。
“吱——呀”的推门声隐约从远处传过来,乙骨忧太才慢慢缓过神,他快步走上前,扫视了一遍墙壁,最后在桌面上看见了一张被取下的照片。
照片被他的影子笼罩住,少女若茶流水般素净的面容也染上暗影憧憧,乙骨忧太的视线开始模糊,被发现的失措感再一次蔓延。
他也有点搞不清自己了,为什么不可以……
他们只是害怕,不是吗……
眼眶和鼻子一起渐渐泛酸,乙骨忧太撑着桌面慢慢弯下腰,手里拽着那张照片,一如当时把它往墙上贴住一样的执拗,不肯松开。
弯下脊背才让他觉得自己能站稳,他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那里紧紧绷着,他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吸了吸鼻子,他企图把难过一起泯灭掉,可还是无济于事,吐息间全是抽痛。
真的可以吗?
答案他们当然知道,被发现的惊慌和难堪让他给自己糊上一层名叫“保护”的砂纸,只是虚张声势来掩饰这一切。
可他能怎么办……
看不见,他看不见她。
就算有人给她告白他也不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喜欢她的心。
可她不缺人喜欢。
他又要怎么办,这颗心也变得一文不值,如此低廉、平庸。
他揪住衣服,好像这样就能减缓疼得一抽一抽的心脏,急促的呼吸模糊掉哽咽声,那晚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的翅膀,在这一刻,终究还是席卷起一场龙卷风。
每一天欲行却止步的彷徨让他想要知道更多,满腔愁绪、思念,化为照片,一张张堆叠起来,每一张都是他的惶恐。
层层叠叠摞起来的照片藏起他的思念。
他最后只是近乎哑着嗓子喊少女的名字,带着抽泣。
“奈奈……奈奈……”
某天他提前结束任务想去看望香取奈,来往的同龄人走近校门时,他才恍然,原来,他们已经隔得很远很远。
原来,他也在害怕。
害怕被关进地牢处以死刑、被训练的鼻青脸肿、深夜去阴森的地方祓除咒灵、在深山密林找不到出去的路……
害怕香取奈不再喜欢他……
明明刚刚还在思考怎样才能把咒具拿出去给她,现在却只剩下满地不堪的爱意,这是喜欢吗。
是吧。
这就是他们的喜欢。
黏稠、疯狂,脱不开的喜欢……
*
那天乙骨忧太一直没回来,我等到电视节目放完也没见他踪影,喊了几声里香,确定没动静后我拿凳子去取了手机。
这才发现大概一个多小时前他发讯息说有一个突发任务,先走了,下次再来找我,等到时候再一起去约会,他会带上能让我看见里香的咒具。
又是任务,他不累吗?
我记得乙骨忧太胆子很小,以前一起去电影院看恐怖片,后来他半夜给我打电话,说他睡不着。
[忧太,怎么了吗?]
颤着的声线从电话那头传来,[奈奈,你现在睡了吗?]
我躺在床上,刚开始是满腔疑惑,但后面隐约有点猜到了原因,就只剩下好笑,强忍着笑意说。
[我听说只有小朋友看完恐怖片之后才会睡不着觉,让我猜猜看,某位今天应该是当了一回小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