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狱中
“啊。”
我吐出毫无意义的单音节叹词,但自己也分不清这其中包含的是悲哀还庆幸。我看见光熙仓促之间张开口,似乎想激烈地为我争辩,却淹没在无声的黑暗中。
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修勾哆哆嗦嗦地伸爪挠了我一下:
“你,你能不能用虚数魔术转移出去?”
“早试过了。”我回答,“很遗憾,只能通过契约交易来进出,似乎是这里的规则。”
“可是,可是。”
它嗖地一声窜到我身后,胆怯地只探出头。
“我嗅到更多东西醒过来了。”
古旧铠甲随着英灵的动作发出金属撞击声,残破褴褛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扬起。是山中老人再次举起了剑。“吾之御主,吾会运用毕生的绝学保卫您的安全。”
“我也是。”会试着用出我的全部力量。
金属相击的铿锵脆响在身后响起,光圈如庞大鱼群吐息般涌现,崭新的、光亮的兵器宛如有生命的花叶争先恐后地翻涌,展开一轮又一轮的舞动,直到闪耀的光芒照亮我们站立的每一寸地面。我反手从中抽出一把长枪,感受手中沉甸甸的质感,脑海中想象着描摹着:如果是光熙,会怎样挥舞它呢?
哈桑,也就是山中老人的本名,说:“亲自上阵的御主可真是乱来啊。”
“毕竟武德充沛是我们家族的一贯特色。”我说,“如果我用一百把宝具同时轰击暗之恶魔,可以拜托您收尾吗?”
“大敌当下,吾主不必被君臣之礼困束。”他说,“我们英灵,本就是御主手中的兵器,损毁与否,以至牺牲也罢,只不过是一次性的棋子罢了。”
“哈哈哈,我刚才也被当做用以牺牲的一次性棋子了呢。”我局促地挠头,“所以,我绝对不要变成玛奇玛那样随意玩弄命运的家伙。”
英灵沉默了,只是无声地弯下高大的脊背。
“我将为您奋战至最后一刻。”
“这样啊。”我把目光投向更遥远的远方。无数黑漆漆的存在暗中攒动着,视线集中在我们身上。
“那可能是,要比想象中更漫长的战斗啊。”
血管中流动的魔力,感觉缺失了很大一部分。我拍拍自己的头,缓解了令视线模糊的短暂晕眩,在山中老人高举巨剑、向狼藉一地的恶魔胸骨凿下时叫住他:
“请等一下,不能杀死这些恶魔。”
“天使曾经告诉我,地狱中的恶魔被杀死后会转生至人间。而这些从未被人杀死的、埋藏在内心恐惧最深处的恶魔,一旦来到人间会带来灭顶之灾。”我解释道。
“……”山中老人看上去在沉思,“我的能力是定义敌人的死亡,通过斩开‘死线’而使其崩坏。看来,只能通过武艺一决高下。”他看看地上散落的恶魔残肢,“也就是说,只要留给这些邪物苟延残喘的伤势就可以了,对吧?”
“是这样哦。”
“恕我直言,方才邪物展示的恢复力惊人,即便斩杀到这样的程度,也能在几天内恢复原样。”
“是这样呢。”
我盯着脚下滚落的一枚恶魔眼球,它像葡萄一样咕噜噜乱转,反复眯起又睁开的动作像在打量和盘算着。我抬起脚,一脚踩爆。
“那就,再杀一次。”
当然,最节能的方式在恶魔脱离病危期(ICU?)时就给予使其重返瘫痪状态的一击。判断何时需要下手的时机,这个任务就交给……
我双手握成筒状:“呼叫杜林呼叫杜林!”
方才全心沉浸在战斗和配合,我并没留心它跑去了哪里。现在四周再度静下来,我听到嘎嘣嘎嘣咀嚼什么的声音。走近一看,看到背对我们大啖恶魔骨肉的修勾。
“真没礼貌。”我说,“人家还活着呢!就要被迫目睹你生啃人家的身体。”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有营养的东西。”修勾满嘴塞满生肉,“不能放过恶魔身上能吃的部分,这还是你教我的呢!”
它指的是我把裙带菜恶魔带回吉田家水煮的事。既然是我的言传身教,也就怪不得它了。
我于是不再反驳,顺便把手搭在眉间,习惯性地眺望天空,却只看见虚无无垠的上方。没有天空,也没有冠冕般的云彩和日光。
这该死的地狱,连风都没有啊。
就连早间沙丁鱼罐头般拥挤闷热的电车都要好上一百倍。
我放下手,压抑和不易察觉的恐惧从心底滋生。
明明只离开了一会儿,我却在想,什么时候能够和吉田宽文再次踏上讨厌的电车了。
我开始想念和你那无聊透顶的日常了。
召唤,挥舞兵器,斩杀。如此,周而复始。
苍白荒凉的空间里,战斗在重复上演。
身上的公安制服变得破破烂烂,染上一层又一层的血污。手脚和骨骼折断又被魔术重新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