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夜晚
余后几天她都在想这件事,每天工作回家,都会守在座机边上。
黛拉一年前从巴黎高师毕业后,就进入一家刊登文艺作品的报社,担任德语作品的翻译审核。
自法国投降后,文学、电影、报刊都成为宣传工具。她在的报社也是其中之一,只负责传达正确信息,丧失其独立精神。
她虽对此忿忿不平,却因战时经济窘迫不得不继续工作,以应对不断上涨的物价与物资稀缺的生活。在荡动不安的生活中,她声称自己没有选择。
终于,三天后,恰好是周五傍晚,她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压低声音,“关于你的姐姐,有新的消息了,但是电话里不便细说。”
“我们见面?”她急切地问。
“你今晚有空吗?”
”有。“
“你记下一个地址,今晚七点半到。”说罢,他开始报某某街区,他说在那有人会来接她的。
她本以为他们会在某家咖啡馆或者餐厅见面,但他报的地址却是著名的德军居住区,她不由愣住,“要在您家见面?”
“是。”他明白她的不安,“我们两个人单独在公共场合见面,不合适。”
她想他是为了摆脱“要见一个被捕人员的家属”的嫌疑,才让她进入私宅避免身份检查。只是隐隐的她还是不安。
挂断电话后,她笔直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裹紧自己,被子的厚实感让她从极度焦躁的状态中平静下来。
她想,电话中他的语气还算轻快,说明姐姐的处境是乐观的。至于去他的住处,既然没有其他办法,她就不再去想。
到了点,她披上驼色的大衣,涂抹深色口红,顶着十二月的寒风中如约前往。
—— —— ——
她刚踏入库尔特说的那条街道,就有哨兵前来检查身份证件。这一片区域因为住着德国人,所以严加防守,巡逻密集,少有无关市民来访。
她正要掏出身份证件,一旁就走来一位女管家。她和哨兵说了几句,大致把黛拉解释为招来的舞女,那哨兵就摆摆手直接让她进入了。
她跟着管家几转几拐,最终走进了一栋刷着白色油漆的小别墅。这是德方分配给库尔特的房子。
库尔特此时正在书房,听见动静后闻声下楼,在管家协助黛拉脱去衣帽围巾后,他抱住黛拉。
他的手搁着羊毛衫滑过她的后背,落在腰间,腿则轻轻顶着她的腿。
她隐约觉察到,他只是借着拥抱的姿势搜身,以确保她没有携带武器,他不信任她。
—— —— ——
他带她走上二楼,坐下,讲起海德伦的事情。
“你的姐姐明天就会被释放。你可以去第五街道的警察局那里接她。”他很轻快地说。
她又惊又喜。
他继续说道:“很显然,她的男友皮埃尔承担了所有责任。他承认自己在印刷厂工作时偷印违禁传单,并准备在圣诞夜分发。他向海德伦隐瞒了这一切。”
“那皮埃尔会被…”
“他会被□□,并且列入人质名单。”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说得很有杀伐果断的意味。
她心中一沉。巴黎一旦出现动乱,德军就会从人质名单上按顺序枪毙人质报复。
气氛又变得和市政厅那日一样沉重。
他一边去取柜子里的红酒,一边试图使氛围变得轻松些,“本来在皮埃尔认罪后,他们还要继续审问你姐姐。但是这边施加压力后,他们放弃了。”
“谢谢你。”她说。
他重新回到书桌边,手里拿着红酒瓶和两个高脚杯。他缓缓倒酒,递给她。他们碰杯。
她啜了一口,冰凉的酒顺着干涩的喉咙滑下,酒精的酥感细细麻麻遍布全身。
“黛拉。”他说,“我更想听你说点自己的事情。”
她笑了一下:“这一年来一切都翻天覆地的变,我不知道从哪说起。”
”你的父母还好吗?“他问。
”他们的身体都好。但是巴黎被占领后,父亲被禁止在任何报纸上发表文章或者观点。作为一个学者,他多少有些难受,你懂的。”
”我很抱歉。“他说。抱歉,但不作为,她很了解这些德国人。
”至于我自己,我在一家报社做德语翻译审核一年了。“
他又问她有没有订婚或者结婚,她摇摇头。
她问起他的状况。
他说自己四年前回到德国后,膝盖上伤势严重,他不得不从飞行员转为行政人员。后来还算顺利,升迁到今天的位置。只遗憾的是,如今他膝盖上的伤早已缓和,他却再也做不了飞行员了。
她心想在战时做飞行员也不见得是好事。从华沙到鹿特丹,他们只负责把数百年历史的城市炸成废墟。
他再往她的杯中倒酒。她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