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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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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十九年,一场大雪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昨夜断断续续下了整晚,晨起后目之所极,具为洁白,笼罩了这座骄奢侈靡的皇宫。最后一片枯叶挂在枝头将落未落,毫无生机。

一名穿着蓝色布袄的老嬷嬷,怀中抱着铜盆,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飘落进来的雪中,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向藏在最深处的那个荒无人烟的冷宫走去。她将耳朵贴在一道青苔斑驳的红墙上,隐隐约约能听见院内传来的交谈。

“听说今日秉德向他提议,要带你出征?”崔翊坐在一张掉了漆的旧梳妆台前,手执石黛,透过铜镜看向身后覆手敛袖,立在身后的年轻男子。

她身后那位年轻男子同样透过铜镜,注视着镜子前的女子,冷冷开口:“母妃真是好手段,即使身在冷宫,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您的耳目。”

听及此,她突然笑了起来,纵使满头珠钗,也掩盖不住女子眼角布满的皱纹。崔翊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泛泪光,捻着袖口擦拭,语气间满是不屑。“母妃?我不是你母妃,乱臣贼子而已,他不配当皇帝。”

“若非是你外祖提携,他怎么有资格手握兵权。”崔翊甚至不愿说出夫君的名字,在她眼里,陈贤就是害得她国破家亡的小人,她的宏图报复最终随着兵败后的大火消失殆尽,自己也成了囚禁在深宫中的金丝雀。

“呵,崔氏王朝被覆灭是迟早的事情。外祖只一心集权、放心不下太守,竟又派宦官监视,听信小人谗言!母妃,你何时才能认清这一点!”陈晔顾不得礼仪,只快步走到她背后,既是着急也是无奈。在所有人眼中,他的母妃是亡国公主,整日浑浑噩噩疯疯癫癫,唯独提及前朝往事,才难得一丝反应。

“够了!”崔翊尖叫着将桌上的珠钗宝石全部挥袖推下去,散落一地。她忿忿转身,眸含凶光道:“我与你外祖、你舅舅一并改制,是陈贤横插一脚,扰得鸡犬不宁,人畜不安。你一心向他,是非不分,真令人心寒。”

“是非不分?究竟是儿臣是非不分还是母妃是非不分!现在谁不夸父皇开明,一心为民,轻徭薄赋,选贤任能。”陈晔皱着眉头百思不得解,即使她为前朝余孽,可父皇还是好吃好喝供在宫中,她自请深居冷宫,吃穿用度也不曾克扣。外祖押入大牢,几日后又接出来好生安置,眼下十几年过去了,她口中“心心念念”的百姓安居乐业,若非一己私欲,怎么可能还不满足。

崔翊也想不明白,她亲自教养了十三年的儿子,被陈贤请的太傅仅教导了三年,就变得陌生起来。她深吸几口气,压住内心的怒火,语重心长同他道:“南有南蛮、北有契丹,大战一触即发,可轻徭薄赋后税收跟不上,国库贫瘠,粮仓见底,你拿什么去打。简直是糊涂至极!他想当个对百姓好的皇帝,给自己博个好名声,也不看看有没有那能耐!”

雪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来,她的脸浮上一层淡淡的光,眼睛像神女般悲天悯人,流露出的是对他的失望,也是对这个国家的失望。崔翊也不愿再同叫不醒的人争辩,她眼下被困深宫,方方面面不能亲力亲为,也只有让儿子强大起来,她才有足够的力量与陈贤抗衡。

她拢拢领口,虽说宫里烧着地龙,可此处偏僻,没有人气,加上当年落水后未能及时调养,落□□寒的毛病,冬日格外难熬。崔翊咳嗽几声,行香子顺势将她扶起身来,向内殿走去。最终是给陈晔留下几句:“你随秉德一道镇守塞北,看看他们的生活到底辛不辛苦,看看陈贤给的粮草够不够。只有你亲自去了,才能理解我今日所言。”

陈晔看着母亲纤细却略微佝偻的背影,攥紧了拳头。即使表面上母亲生活富足,可她精神一日不如一日。他在时尚且如此,若他跟着谢承谢大将军远赴塞北,也不知父皇会不会管。黎民百姓尚且有父皇,再不济还有谢皇后的宝贝儿子,哪里轮得到他,可他的母亲却只能依靠他一个人。

赌气般地,他向崔翊的背影喊了起来:“孩儿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塞北之行,还是交给别人吧。”她在朝廷依然有诸多党羽,今日朝廷上他拒绝谢将军一事,她肯定知道。方才再提,也不过是想让他改变决定,自成一派。可她眼中只有权势,只将陈晔当作复国的工具,丝毫没将他当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他拼命向父皇展示自己,又处处小心忍让,无非是希望将来的皇帝能放过自己与母亲。他身上留着崔家的血,这皇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来坐,为何母亲还是看不清。

说完,他便转身向外走去,一脚踹开房门,吓得鬼鬼祟祟偷听的老嬷嬷将手中铜盆摔落在地,一声声响彻云霄,惊飞房檐上稍作休息的乌鸦,伴随着“哇——”声逐渐飞远。

崔翊听见动静,也知道陈晔是铁了心不想去的。她的儿子,她太了解了,只有逼他一把,让他知道百姓的疾苦、国家风雨飘摇、摇摇欲坠,才能真正改变他的想法,让他知道她的用心良苦,与对陈贤做法的鄙夷。

行香子搀扶着崔翊,眼下也只有这个从小照顾的贴身婢女最懂她。行香子看着憔悴的女子,纵使身世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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