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碗药
影簇阵中的一刻起,耳边便是尖叫与阴笑,身似陷入鬼火燃成的深海,被无数看不见的利齿獠牙附身噬咬。似在啃骨咬肉,又似在撕魂裂魄,愈是餍足,愈是凶狠。而更多的则从四面八方袭来,迫不及待地想尝一尝魂魄血肉的味道,压得他不能喘息,不多时寒昭烬便感到自己身如蚁穴千疮百孔。
神脉在胸腔里搏动着,被他强压按住神力,不许以神息驱赶祭冥开路阵聚来的贪念。
神息一寸一寸弱下,魂力一丝一丝消散。痛?倒也感知不到。寒昭烬只感到自己的躯体魂魄皆化为虚无的命数,化为奉死的祭品,唯有发麻的意识还在不断下落。
本座很快就去改了这黑白不分的命卷,樾儿千万再多坚持一分。寒昭烬咬紧牙关,落向祭冥开路的无底深渊中。
那缕细细的神力消失在一个山洞中,染血丝履站在浓黑到不见一丝光亮的洞门口。
“九幽?”林藏樾喊了一声。
除了黑洞回音荡悠悠,再无旁人应答。
有了上一次幻境丢了大半条命的教训,林藏樾没有立时轻易踏入山洞中,她想从掌心再析出一道神力送入洞中。旺盛的神息许是因为无枝可依,竟然直接从她身体中剥离出来,向一只通身闪银的鹿,轻巧而快速地跃入洞中。
林藏樾的脑袋像是被生生抽离出什么东西,生疼瞬间麻痹神经。她觉察出一定有哪里不太对劲,忙把双眼阖上,用手摸索着在周围走了一遍。
冷山,溪流,湿滑的黑石,卷出大风的洞口,与她之前看到感到的并无两样。第一碗药的幻境已破,不会再有,林藏樾睁开眼睛,看向山洞。
难不成唯一的办法就是这样不知前路的走进去?可是她想不出别的办法。
就在她极为罕见的犹犹豫豫中,忽然有清婉幽怨的女子歌声从远处传来。
“云洗明月兮星洗夜,鹿跃青潭兮鱼跃溪。
枯骨回生兮济众生,敛魂熬草兮不见伊。
净瓶流银洒浣浊烟,长眉黛山含惊飞鸿。
遍寻千载秋皆无影,唯余长河诉空似梦。”
这歌声一遍遍唱着不肯停歇,林藏樾站在原地忘了做出反应,她的脑海跟着歌声描绘出几幅残碎不堪的画面。她望着远方失神,痴迷地想听一遍,再听一遍。
这词中写得是谁的故事,难不成……
林藏樾还没有想出所以然来,地面突然开始剧烈震动摇晃。
山石从八面黑山上滚落下来,小如拳头,大如铜鼎,先是零零碎碎,很快便汇成石流倾泻而下。林藏樾被晃得七扭八歪,又不敢离山太近,想要往空旷之地跑,可奇怪的是,那些石头像是长了眼一般,一次次把她赶回山洞前。
林藏樾凭着本能横刀劈石,想在滚滚而来的石流中为自己辟出一条路。长刀过处,一时间石成疾雨在空中密集乱飞,她在碎石嶙峋的缝隙中往山洞的反方向跑。
一口气跑出了好远,眼前已经没有山石阻路,林藏樾实在没有力气了,弯腰大口喘着粗气。
身后传来某种兽息。
林藏樾鼓起勇气慢慢回头。
这是什么东西?!她几乎控制不住喊出声。
碎石拼成了一只非羊非虎,非鹿非狐的巨兽,此刻这巨石兽正居高临下用两只空洞的眼眶看着林藏樾。
林藏樾觉得自己的反应莫名其妙变慢了许多,否则她怎会巨石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在兽口中,然后未来得及做任何反抗的,被一把甩着飞进了山洞。
“啊——!”眼前先是一片漆黑,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半空中撞到了许多山石,疼得眼冒金星。
随后那金星慢慢变大,闪出耀眼的光,林藏樾越飞越近,整个人像一只见到烛火的扑棱蛾子一样,一头撞进了那片光里。
“嘶——”林藏樾猛地睁开眼,然后彻底石化了。
窗外电闪雷鸣,一副暴雨将至的架势,而她坐在自己的床边,面前竟然是自己的电脑屏幕,写了五行的文有光标一闪一闪,她穿着旧T恤和大裤衩,林小胖在一旁铺着招财猫床单的床上睡得四仰八叉。
“我是……在做梦么?”她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好疼。
又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大雨密集落下,湿润的水汽从窗外传过来。
林藏樾彻底傻了。
“我是……做了一场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