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晚了
子时早已过去,挂在无回地狱的石门两侧的灯笼光晕青幽,隔着老远便看得人头皮发麻。守狱门的鬼吏还是一副万般皆无趣唯有睡觉香的模样,这种十年如一日对换值与摸鱼的执着期待,与不远处虔诚挂满功德牌与红绳锁的“龙魃应援打卡处”莫名配一脸。
林藏樾手中提着大马勺,比破晓抢先冲过来,冲天神息几乎要把石门碾碎。
“孟,孟婆大人。”守狱门的小鬼吏感到自己的心脉快要被压废了,喘气困难得厉害,困意被撵得无影无踪,“有何贵干?”
林藏樾没有答话,她稳住呼吸把大马勺侧掩于身后,另一手将江醉墨的无回令牌怼在守门鬼吏眼前,尽量收住杏眸里呼之欲出的刀光。
“孟婆大人请!”
司狱阎王的血令牌以江醉墨的灵血浸染七七四十九天,能号无回、开炼狱,本身即是法力极强的神牌。鬼吏见到令牌后哪里敢再多问,闪过身为孟婆让出去路。
林藏樾匆匆走入石门,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抬起手皓腕稍转,眨眼间竟凌空将无回石门上的灯笼稳稳召入自己掌心。随后她在鬼吏噤若寒蝉又欲言又止的目光里,提着鬼灯重新踏回地狱。
灯笼随她的疾步悠悠摇晃,青色的鬼火照亮方圆数丈远,周围看似无物虚境,林藏樾心中如千百只猫爪乱抓乱挠,脚下专注赶路,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终于在她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快要走到炼狱入口时,才忽得发觉,青灯光晕之外,又乱又轻的脚步声已经聚集成再难忽视的动静。
她阖起双目,迫使自己静下心以灵应分辨,登时后背发凉,身体僵冷。
身后早已聚起上百只不知从哪些缝隙里钻出的恶鬼。残手提屠刀的血腥凶魂,看起来全须全尾但来者不善的青脸师爷,干脆不及成人腰线高但嘴角淌血的幼童恶灵……百鬼千态立于身后,几百只或只有眼白或血色满布的眼睛齐齐向林藏樾虎视眈眈,凶戾怨气汇聚成黑压压的一片,带来的冲击即便是孟婆也一时有些顶不住。
林藏樾在瞬间的恐惧后更多的是无语。
既然这些恶鬼已入无回,定是已经在司命阎王殿领了罪罚又在司录阎王殿上了名录的,至于最后是在酷刑里魂飞魄散还是赎完罪后投胎,只能由无回地狱决定。旁人若是把他们揍到魂飞魄散,便是乱了天道轮回。若是不小心在炼狱门开时把谁顺手带进去,更是罪过一桩。
这就难办了。林藏樾立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林藏樾的犹豫,鬼群间发出一声抽噎,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阴风,鬼火灯笼剧烈地摇晃两下后,熄灭了。
不好。林藏樾暗暗抽冷气。
果然在片刻后,如同有人在上百只恶鬼怨灵间扔了一把炮仗,鬼群直接炸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向她飞快飘过来。
林藏樾放下灯笼,从腰带间抽出大马勺。横竖此刻眼睛有与没有无甚差别,她索性闭上眼睛,以灵应感知群鬼从哪个方向袭来,精准挥勺出手。
历经鸠荼阴佛母一战,林藏樾此番抵御群鬼奔袭多少有些得心应手,她甚至觉得自己打架的身形步法都流畅了不少。可麻烦的是下手轻了打不退,下手重了怕一勺子打得鬼魂飞魄散。
将近一炷香过去,林藏樾额角生汗,觉得场面实在是让人心急。
寒昭烬还在因为一束为自己贺生辰的蔷薇遭罪,而自己竟然被一群恶鬼缠住得进退皆不是。子时已过,此时强入炼狱已是凶险,再耗下去,天一亮炼狱门关,别说司狱阎王的血令牌,就算江醉墨本墨在这里也打不开炼狱了。
更何况她还需要时间来找这个坑天坑地坑六界的天道到底把寒昭烬塞到哪个炼狱里了。
林藏樾一边左右迎战,一边在脑海中飞快过着上次入无回地狱中时的场景。入女魃炼狱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独自提着灯笼进来的,走了许久才遇到的江醉墨,那夜与今晚又有什么不同呢?
孟婆还是这个孟婆。
无回还是这个无回。
灯笼还……灯笼?这灯笼怕不是为厉鬼恶魂引路所用?
怪不得要挂在石门两侧!
那些要来地狱领罚的恶鬼怨灵,无论多么罪孽深重,凶戾嗜血,最后都只能乖乖入无回的关窍,原来就在这两盏看起来好像属于没啥用氛围组的古朴青灯上。
可是鬼灯被她放在哪里了?
林藏樾恨自己这盏鬼灯召得草率又放得草率。
她在叠罗汉一样扑来的恶鬼缝隙中蹲下身,将马勺在身前来回挥成扇形开路,另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寻找。
在体验过不同恶鬼脚腕的手感后,林藏樾终于摸到了鬼灯木柄。她欣喜从指间绕出一缕神息,先是将鬼灯点燃。青绿鬼火重新上线后,众鬼忽然动作一滞,神息即刻化作蛇形细风缠上灯柄。她看准时机放开手,任凭这股细风带着鬼火灯笼飞向远处。
果不其然,那些方才还要龇牙咧嘴扑过来的恶鬼看到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