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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非顽发现这回回到店子湾,大家注视他的目光里都带着些欲言又止。
“哟,狄家小子呀,你这刚回来要不……来婶家坐坐。”
一路上本就热情的邻里卯足了劲招待狄非顽,却都被他笑着婉拒,“我从城西给桑榆带了些零嘴回来,还是先去她那瞧瞧才是。”
“这……”出来“拦路”的婶子像是有着难言之隐,支吾了半天也就只剩了句,“哑巴女人傻,她要有啥错你多担待点。”
傻?
狄非顽听此莞尔一笑,他不知今日这般是闹哪出,但也客客气气地回着话。
背后投来的注视还在继续,如芒在背,迫使着人加快了脚步,而当狄非顽真的走到了村东头时方才恍然大悟“事出反常必有妖”的根源。
小土屋前不大的院子里,孟桑榆百无聊赖地叼着一根毛笔,两只脚丫腾空,悠闲地一前一后晃着。
面前桌面上一张麻纸摆放的端端正正,上面干干净净的连点折痕都瞧不见。
桌子两侧,王帆虎和二屠一左一右跟个地仙儿似的守着。
时不时其中一人开口,但又在下一刻同时被其他两人翻白眼的翻白眼,摇头的摇头直接拒绝。
再往远处眺望一点的老杏树地下,啃着萝卜疙瘩看热闹的孟源因从棺材里探出半个身子,与积极向上的氛围格格不入被排挤在外。
“我平时没这么笨呀,一定是早上犁地把脑子给累坏了!”
三人的意见永远无法达到一致,王帆虎抓着脑袋,苦恼地将身子往着椅背仰去,刚好让他看见了直戳戳立在院外的人。
“狄非顽?你回来了!”
王帆虎大叫地跳了起来,赶忙招呼着其他人一块往院外看。
二屠已经起身,去把院门打开。
孟桑榆则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待瞥见狄非顽手里提着的写有“醉仙楼”样式的油纸袋时默默将视线移开。
她现在看见与邓连策有关的东西瘆得慌。
狄非顽自然看出了她的反感,这次并未多嘴打听,而是走到桌旁空位坐了下来,“二屠你帮忙把这些糕点装进碟子里端出来一份。”
“是!”
二屠高高兴兴地领着活,跑进了屋里。
随后,院子里落针可闻。
“你们仨是重新投胎,这会儿打算再相认?”
四个人里边还是孟源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浑身不自在后,先行开了口。
话音刚落,狄非顽就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他这几日想了很多,千百个可能或者不可能的想法都在脑海里走马观花了一遍,而下定的决心就是不论孟桑榆怎么想,他都以着平常心对待。
这会儿他的沉默不过是想要先确认孟桑榆的想法。
“咦——”
孟桑榆满脸嫌弃地躲避着咳嗽的人,生怕弄脏了澄心堂纸,还整个人扑到上面,誓死要把东西护好。
而这份厌恶于狄非顽而言更像是一剂定心丸。
“我这不是想先听听他这几日在城北的经历嘛。”
王帆虎也没预料过三人之间会有如此长的寂静时刻,为了缓解尴尬,他倒是一股脑将自己十来天的“准村长”学习经历说了个大概,话到结尾还不忘感慨一句争当小小村长如今所处的严峻形势。
“以前我以为当个村长就处理处理村里家长里短的小事,没想到这回出去学习才知道,邑都城里每个村的村长一经选举,都是要接受朝廷统一组织,总体说下来倒也是混了个小村官当当。”
“怎么,你以前不知道一个村长半个官?”
狄非顽接过二屠沏好,递过来的茶水,打趣道。
若非如此,铜钱镇的县老爷也不会害怕此事查不清而乌纱帽不保。
“你在县衙里当差,知道又有何奇怪。”
王帆虎撇了撇嘴,他透过众人凝视着远方,回忆着这几日见闻里最令人深感无力的地方,“村长变村官的律令不过实行了两年,店子湾虽说不像后面的村子穷的提不起锅,但到底还是山高水远,有些城里的新鲜事就像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老一辈人,哪怕有心人想去打听都不知从何问起。此事若非老村长主动提起,普通村民又怎么会知道。唉——怪不得我爹老想着把我往村长的位置上拱,还拼死拼活要把我送到外面长见识,感情他老人家也是听到了点风声呀。”
“……两年?”
话音未落间,狄非顽捕捉到了与他记忆中不相符的地方,“你是说这条律令只实行了两年?”
“对呀,我听知情者说最多两年,反正绝不超过三年。”
王帆虎快速回忆了下,肯定自己绝不会说错。
狄非顽:“……原来如此。”
盘根错节的线索在思绪的穿针引线中逐渐理出了条理,他喃喃自语着开始将整个事件复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