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张照片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婆日日疼痛,然后彻底病死。
她知道,外婆其实想治的,她只是害怕花钱罢了。
…
不吃不喝下,哪怕有营养液续命,老太太依旧日渐消瘦,甚至意识都有些迷迷糊糊了。
外婆绝食的第二天,宁月微请陈牧阳帮她照看,自己辗转去两公里外的铺子买了外婆以前最爱吃的苞米糊。
她刚回来外婆就醒了,她很少能睡着。
她今日的精神貌似比往日好些,难得睡了个好觉,就像回光返照。
门开了,走廊的光照进来,老太太看见有个人朝自己走来。
“纪淮,是你来接我了吗?”闻着熟悉的苞米香,外婆突然喃喃。
那是已故的外公的名字。
宁月微心里的防线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塌,流泪好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
老太太时清醒时迷糊,看清是她,她用力抓紧她的手,来不及收起脸上的欣慰笑容:“微微,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你外公来接我了,还带着我爱喝的苞米糊。这么些年,这还是我第一次梦见他。”
想到梦里的内容,她渐渐笑容淡去,泪流满面:“他告诉我,他一直在等我,他等得好苦啊。”
“微微,你就接我回家吧,求求你让我去见他吧,我已经快二十年未见他了,我怕时间久了,会连他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若是那样,到了地府,我该如何去寻他啊。”
“接我回家吧,我再陪你最后一段时间,我就该去寻你外公了。”
小姨在一旁咬唇哭泣,宁月微心里万般无奈,万般不是滋味。
老太太生于民国,曾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与外公门当户对。奈何后来时代更迭,两家皆是落败,外公成了她唯一的依托。外公意外去世后,她的那点念想其实早就已经断了。
除了她自己,谁都无法想象,她这些年到底是靠什么活过来的。
是她太贪心了,想把外婆留在自己身边,却忘了,她最爱的人是外公,她早就想他了。
无可奈何,她只得让小姨给外婆办理出院手续带她回家。
之后的那段时光甚是难熬,外婆就好像天上的风筝,被一根隐形的线牵着,他们就是那放风筝的人,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怕手上的线一断就真的阴阳两隔,再也不见了。
日复一日,短短一周,外婆很快就被病魔带走了生气,形容枯槁,摧枯拉朽。
止痛药也渐渐没了效果,加大剂量也于事无补,外婆一整夜整夜的疼得睡不着觉。到最后她甚至躺也躺不下去了,只能瘫坐在床上,才能勉强减轻些痛苦。
她说她疼啊,一向耐疼地外婆都疼到哀嚎,其间苦痛宁月微不敢想象。
小姨说听人描述这痛是不亚于生孩子的那种折磨,甚至更甚。
宁月微一听就难受得喘不过去。
外婆这一生生育了五个孩子,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哪想人到晚年还得日日夜夜承受如分娩一般的阵痛。
渐渐的,外婆吃不下东西,勉强喝水吊着最后的生气,她话也说不出,眼也睁不开,气若游丝,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她明明还活着,却仿佛早已死了,形容一滩死水。
屋内熏着蚊香,压住刺鼻味道。
有人看不下去建议让她们安乐吧,但没人能狠的下心去做这个刽子手。
老太太靠着这最后一口气,一直拖着。
这天,给外婆喂完水,许久都未讲话的外婆突然哼哼唧唧,宁月微凑近去听,才明白她的请求。
趁弟弟在这里看着,宁月微去看楼上那盆兰花。
那是外公生前最爱的花,许是外婆又梦见外公了吧。
但昨夜下的那场雨太大,风雨交加,早已将花砸弯了腰,形容落败。
肉眼可见之下,花瓣一片一片地随着雨珠掉落,宁月微跪坐在地上,想要将落败的花瓣一片片拾起,她却也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外婆的花儿落了。
没一会儿,小姨就跑上来叫她,说外婆好像没了。说她突然听见外婆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呻.吟,然后就怎么也叫不响了。
宁月微慌忙下楼。
小姨叫了好久外婆都没再回应,她刚走,身上还是热的,但这次是真的没了。
外公将花和外婆一起带走了。
表哥去外面放了鞭炮,为外婆扫清路障。宁月微和小姨一起为外婆擦干净身体换上寿衣。
外婆爱洁,哪怕走,也得体体面面地离开。
…
外婆去世的那天,久不见太阳的南宁终于开始转晴,太阳照到外婆睡的那间屋子的窗上,好像为她开了一条光明大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煎熬,宁月微到现在其实已经释然了,外婆这个状态,活着实在太痛苦太煎熬了,死了更是一种解脱。